她自知自己奈何不得贤妃,但她既然推断出枕琴背后有人要对贤妃动手,也只能尽快找到证据,利用这个搏一把了。
她忍不住看了眼夹在一堆打扫工具中的小铲子,深深吸了口气,取出钥匙开了门。
观水阁就是寻常宫室的样子,这里一直有人收拾,看着还算整洁,四宝一进去先里里外外地把观水阁转了一圈,忍着心焦问道:“我记得这儿原来住了一棵桃树,桃树呢?怎么没了?”
负责洒扫收拾的小火者有些傻眼,低声答道:“走水之后都烧没了,后来上面觉着这儿的风水不大好,生怕再着火,就没敢再种树。”
四宝简直要疯,没了桃树这个标记,观风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总不能把整个院子的地面全掀开来看吧,安叔非把她脑壳掀了!就算她有那个毅力,别人也不是聋子瞎子。
好容易逮着机会,没想到功亏一篑在这种事儿上,她满脸悻然地回了司礼监,幸好收拾宫室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儿,她还有点时间另想办法。
大概是仇恨真能让人脑子活络,四宝焦躁地在屋里转了半天,竟然真的给她琢磨出一个主意来。
司礼监的经库里存着好些重要东西,甚至更有皇城整体和里面各个宫室的建筑图纸,上面还详细地标注了每个地方要种什么花草,一般保存期限是十五年,所以观水阁的旧图纸应当还在。
她只要找到图纸,对照着不就能找到当年种桃树的地方,然后趁着收拾打扫的时候把东西挖出来,她简直是个天才!颤抖吧贤妃!!!
她一想到办法,顿时激动地浑身打摆子,可是一想到经库上那八重锁,顿时又蔫了。
司礼监各个库房的重要钥匙都由陆缜保管,但督主也不可能跟锁匠似的,一天挂着百十把钥匙在腰上,于是把好些重要的库房钥匙都分派给老成持重的太监,交由他们保管负责。
督主肯定不可能像他干爹一样那么好说话,她也不可能一顿酒把他真灌醉过去,那样没准第二天就得被请到东厂喝茶。
四宝左右想了想,烧了壶茶水提出去,正好陆缜刚从宫外办事回来,见到她唇角扬了扬:“你不是去跟着曹平他们收拾宫室去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四宝顺嘴拍马道:“奴才惦记着您今儿中午回来,怕有什么不妥当的,紧赶慢赶地回来伺候您,您想要什么尽管吩咐。”
陆缜把大氅递给她,随意问道:“你这些日子好点了?”
鹤鸣才死的那几日,这小东西着实沉郁了几天,现在看来又活泛开来。
好倒是好了,就是彻底化悲愤为动力了,她现在才知道这话不是一句空话。她本来就做贼心虚,被陆缜那么一问,脸上更不由得一僵,掩饰般的叹息:“人活着总要向前看的。”
陆缜目光从她面上掠过,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转了话头道:“收拾宫室收拾的怎么样?”
四宝正有意把话题往这方便引,见他主动提起,按捺着心绪道:“好是好,可是…”
他吹了吹茶叶沫子:“可是什么?”
四宝忙道:“奴才觉着好些宫室奴才都不熟悉,偏偏收拾的期限又短,也不知道有没有彻底收拾干净,还有些该翻修的地方,也得紧着翻修了,不然小主们住进来也不好看。”
陆缜侧眼看她:“你想要如何?”
四宝拼命让自己稳住,竭力沉声道:“奴才觉着不如把建造宫室的图纸拿出来,根据图纸收拾修整,省的有所遗漏。督主您觉着呢?”
陆缜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看得她冷汗涔涔地往下冒,他这才颔首道:“有些道理。”
四宝一口气松了一半,也不敢怠慢,飞快道:“就是不知道那些图纸搁在哪里了,不然取来倒也便宜,收拾起来更能事半功倍。”
陆缜目光淡淡地从她脸上逡巡而过,招来沈宁要来经库的钥匙:“都搁在经库里,你们需要可以去拿。”
四宝看着那钥匙都有一种顶礼膜拜的冲动,她勉强挪开视线,笑道:“督主英明。”
谁料陆缜却把钥匙一收,随意搁在檀木柜子里:“过几日再给你们,最近经库正在打理。”
四宝:“…”
这种几度风雨几度春秋的感觉不是谁都能扛下来的啊!她强忍住吐血的冲动,低声道:“可是就怕再过几日来不及…”
观水阁最多三四天就能收拾好,她等不起啊!
陆缜却不再跟她多言,低头给折子批红。
四宝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督主每日都要沐身,这个时候书房她一般会在书房收拾整理,大概是半个时辰多一点,有时候会更长,经库离这里又不远,只要她能偷了钥匙在半个时辰内往返一圈,督主应当不会发现什么。
就算被发现了,她也可以说是清理宫室的过程中临时出现了麻烦,她情急之下没急着请示,就擅自做主开了经库取了图纸,虽然也得惹一身腥,但总比偷东西要好些。
她过了许久之后想想这事儿,还是被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她竟然想着去偷陆缜的东西!
——当然最后还是偷成功了他身上的一样东西。
督主是个有规矩的人,每天什么时候做什么自有定数,四宝眼看着他到了时间去沐浴洗漱,她急忙把那串经库的钥匙塞在自己袖子里,急忙就向着经库冲了出去。
她跑的匆忙,没注意到自己身后的锦缎帘子被掀开大半,露出张白玉无暇的脸来,他长睫垂下,在眼脸处投出扇形的阴翳。
第三十一章
四宝事后想想,觉得她自己真的是疯了一般,脑子里像是有把火在烧,为了报仇什么都顾不得了,或许也有她穿来之后被压在重重规矩之下的气性,有那么些飞蛾扑火的意味。
四宝一路撒腿狂奔,半刻不带犹豫地冲向了经库,经库有守卫拦着,自然不可能让她轻松进去,不过等她拿出牙牌,又说是督主特地嘱咐的,经库的人见她有钥匙有牙牌,便客客气气地放了行。
她进去之后缓了口气,才觉出顺利的简直不可思议,竟然半点没出岔子,她这几日已经快被各种意外状况搞成了深井冰,难得这么顺利,她心里反而升起一丝不安来。
不过她也没机会多犹豫,经库里的文档也都不是随意存放的,她直接找到了皇城后宫东南边宫殿的排放位置,然后顺着笔画顺序找到了当初的易和轩,现在的观水阁。
易和轩不是什么重要地方,里面也没住过什么能人,因此卷宗就只有薄薄一小沓,她三两下就把改建之前的宫殿图纸翻了出去,打开看了之后差点晕过去。
她平素自认是一个修养不错的人,但这时候也忍不住生出了一种想要爆粗口的冲动。
图纸上是有桃树不错,也画的很清晰,位置都标明了,可是谁TMD告诉过她,易和轩原来竟然有五棵桃树!
次奥!
四宝强忍着把图纸扯了的冲动,大骂当初修建的人神经病,贤妃属猴吗?要批量生产桃子!不然她没事种那么多桃树干什么!
她记性不差,但到底也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忍着心里的郁闷,打眼把图纸过了几遍,犹觉着不放心,又从怀里掏出炭笔和白纸来,把重要位置大概画了出来,这才长出了口气,把图纸又重新叠好放回去,又把文纸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收拾停当才准备出经库。
这时候时间还早四宝一边把钥匙塞回腰里一边暗自庆幸,就见经库外面的灯火突然通明起来,守着经库的守备忙跪下行礼道:“督主。”
然后两扇门吱呀一声就被推开了。
四宝吓得面无人色,慌不择路地往一处隐秘的地方跑过去,捂着口鼻藏起来,在黑暗中轻轻颤抖着。
陆缜来经库身边竟难得没跟着人,只独身一人前往,他抬了抬手示意外面的人关上经库的门,又让他们走远了,自己立在窗边,静静凝视浩瀚卷宗半晌,这才道:“你还不出来?”
四宝身子打摆子似的左右,抖的更加厉害,两条腿也软的要命,似乎都感觉不到腿的存在了。
陆缜见她迟迟不出,面上不见恼色,反倒有几分失望,沉声道:“你是自己出来,还是要我叫人把你逮出来,剥皮抽筋?”
四宝知道他言出必行的,嘴唇忍不住颤了颤,扶着高大的木架子撑着虚软的双腿走了出来,跪下道:“督主。”
陆缜低头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想象不出这么纤瘦娇嫩的小东西怎么会有这么大胆子,既敢说谎话诓骗他,还敢偷拿经库的钥匙。
他看了会儿才淡然道:“我在宫里朝上也见过不少能人了,但要论作死的本事,你是首屈一指。”
四宝听他这句挖苦,心里反倒稍稍松了一点,又看见经库的门关着,他身后也没跟着人,她生出些希望来,当然不是行刺绑架之类的招数,就是督主一个人在她也没把握打得过。
她勉强定了定神,按照过来之前编好的由头道:“奴才万死,但还请您要惩治奴才之前,先容下奴才分辨几句,方才几个小火者来传话给我,说是宫室那边临时出了点岔子,你沐身的时候又素来不准人近身,所以奴才一时情急,这才取了钥匙开了经库的门,还请您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