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青崖听罢,望向一侧的鹿慎,道:“大哥觉得此计可行?”
那鹿慎咳嗽了一声,道:“诸位叔伯都说可行,但就是缺一能打会冲,足以激怒官军主力的主将,为兄缠绵病榻,虽然有心为父亲冲锋,却也力不从心,听说二弟近日劫了官军的药材,想必官军已对二弟恨之入骨,我想……”
“不可!”鹿獠忽然出声喝止了鹿慎,怒斥道:“你二弟连战一个月,一天都未曾休息,你便让他去犯险,是做大哥的样子吗?!”
鹿青崖按住要起身的鹿獠,道:“此战的确凶险,但官军精锐越来越难对付,诸位叔伯皆已负伤沉重,此事非我不可。”
“吾儿,为父怎忍心——”
“义父不必在意,儿这条命便是义父的。倒是若我这次还是立了功,想向义父讨个赏。”
听见他这话,鹿獠愣了愣,随即笑道:“吾儿为我冲杀这么多年,从未要过什么,今日这么一说,反倒让为父吓着了。说吧,吾儿但有所求,便是去要天王老子的龙椅,为父也定为你办到!”
“义父言重了,儿只是想成亲罢了。”
“哦?你看上的是谁家的千金,为父可从没听你与在座叔伯家的丫头走得近的。”
“倒也不是什么千金,是我从官军手里救回来的一个姑娘,她与我一样流离于战乱,想来也与儿有缘,此战结束后,还请义父为儿证婚。”
“好不容易有我儿看得上眼的,今日就该办!来人——”
鹿青崖连忙站起来道:“义父,今日办不得。官军势急,若我回不来,便是害人守寡,还是等击溃官军后,义父安心,我也放心。”
“这说的是什么话,你若回不来,为父便杀了她让她下去陪……哎,怎么说起死的事来了,晦气!吾儿立了大功,今日合该一醉方休才是,抬酒肉来!”
正堂内立时一扫之前的血腥,开怀宴饮起来。
直至日头渐暮,鹿慎见满堂的人都已目光涣散,便一声不吭地起身走出堂外。
“大公子,二爷可答应了?”
“答应,能不答应吗?你见他什么时候拒绝过父亲?”冷笑一声,鹿慎眼底爬满阴鸷之色,回想起宴上鹿獠对鹿青崖赞不绝口的情态,妒意越浓,道:“你可见他带回的那个小娘了?”
“上午的时候在寨子门口见过了。”
“可当真貌美到连这木头桩子都动心了?”
“反正小人在梧州这地界没见过,想来是那官军从外地带来的,眉眼身段儿都不是寻常货色能比的。小人说句不中听的话……比您后院那几房加起来还强些。”
鹿慎冷哼一声,越想越气,只觉得世上的好事都让这捡来的家伙占尽了,沉下脸道:“你去从地牢里提两个瘟奴,就说是去给他院子里送花的,让这两个瘟奴开开荤!”
随从失色道:“大公子……这要让二爷知道了,小人是会被拖去喂狼的!”
“蠢货,你不会指使下面的人去?!再不行你不会去山里躲着吗?过两日等他领兵出去,回不回得来还说不定呢!”
“……是、是。”
……
“河谷……哨岗……对,这里有两个哨岗,后面是火药仓……”
鹿青崖院子里没有纸笔,陆栖鸾只得找了根木条放在烛火上烧,撕了片里面的裙角做纸,努力回忆着青帝寨的地形,在上面画起了地形简图。
待画得差不多了,陆栖鸾把绢布折好,塞进自己随身带着的艾草香包里,那香包里的香料之前浸水打湿了,拿出来把绢布换进去,大小刚刚好。
天快黑吧……月黑风高好办事,等到把这地图传出去,她脱身就有望了。
这么想着,陆栖鸾又枯坐了半个时辰,终于听见楼下有了动静。
……来啦!
陆栖鸾跑到窗口处,只见院子门口站岗的人正截下两个黑衣人盘问。
“干什么的?”
“二爷要娶妻了,说寨子里没有女孩儿喜欢的东西,让小的们来给夫人送点花。”
恰好之前鹿青崖也老是在给陆栖鸾送花,门口的岗哨只当他们二爷又犯病了,搜过身见他们没带凶器,便放他们进去了。
夜色笼罩,陆栖鸾在楼上看不太清,只觉得这是苏阆然来了,直接便奔下楼,开门道:“你可算来了……哎?”
一开门,竟是两个陌生的黄瘦男子,见了她的脸,眼中一片惊艳之色,随即将她逼进了房内。
“这回没骗咱,真是个美人儿……”
陆栖鸾本能地退到一张桌子后,瞪着眼道:“……你们是?”
“嘿嘿~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不不不,外面那么多站岗的,我叫破喉咙还是会有人来救我的。
但细一看,陆栖鸾发现这两个人都有共同的特征,就是唇白、面色发乌。
虽然不大想回忆,但王师命演傻白甜的时候教过她……这种症状,都是疫病者,而且几乎是快死了的状态,只要被挠破点皮,便也会染上疫病。
……如果是知道她身份的,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儿来害她?
经过这几天的锻炼,已然成为半个戏精,沉默了一下,保持距离悲伤道:“就算要我死,也请告诉我,到底是谁在害我!让我死个明白吧!”
“放心吧,我们哥俩享用完你后便送你上路,省得你以后受你准夫君暴虐的气,大公子能出口了这口恶气。”
大公子……是鹿獠的亲生子?
陆栖鸾恍然,原来是鹿獠的嫡子与鹿青崖有怨,知道鹿青崖对她有意,便要拿这下作手段害她,用来恶心鹿青崖。
——拿女人出气也太没品了。
陆栖鸾拿出当时考枭卫武试的速度,飞快躲过一个人的扑击,在一楼遛了两圈,那两个瘟奴病入膏肓,体力不及她,很快便恼火起来。
“再跑……再跑我们就不客气了!”
——说得好像你们现在很客气一样。
陆栖鸾本来不太想给鹿青崖惹事,让他回去找那鹿獠嫡子的麻烦,但这两个瘟奴实在纠缠不休,便只得跑上了二楼,听那两人也追上了楼梯,正想扯着嗓子喊一声破喉咙把守卫叫进来,忽见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上的影子并非只有她一个。
……她还没叫,破喉咙自己就来了。
“跑的掉吗?!还不快乖乖地——”
两个瘟奴刚一跑上来,气儿还没喘匀,便觉脖子一冷,视野以诡异的角度弯折了过去。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别人我不知道,但你们是跑不掉了。”
第57章 易门
陆栖鸾:“我觉得咱们需要沟通一下, 不能每次上来就打打杀杀的。咱们两个现在身在敌营,进退无路,办事儿就小心点, 你看, 这地方就这么大,你直接把人做掉了, 尸体往哪儿塞?”
苏阆然则是杀人杀惯了, 听她教育了一顿, 并不觉得自己错哪儿了, 转过脸道:“我没有动刀。”
——哦你的观念里不见血就不等于杀人是吧?非得卸他点什么东西才叫杀人是吧?!
陆栖鸾愁得慌, 道:“行行行,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马上给我去洗个手,然后赶紧离开这儿, 万一得瘟疫了我怎么跟你家二叔交代。”
苏阆然皱眉道:“你还打算留在这儿?”
陆栖鸾道:“你知道这俩人是谁派来的吗?”
苏阆然想了一会儿, 回忆起上峰给说过的匪首概况,说鹿獠座下有二子, 一个是义子,漉魂枪鹿青崖;另一个是亲生的, 叫做“瘟神”鹿慎, 人如其名, 好养瘟奴,作战时让瘟奴冲在前面,若是死在敌营里, 便会传播疫病,是官军最厌恶的对手。
“好养瘟奴做前锋的……是鹿獠长子?”
陆栖鸾道:“鹿獠长子派人来害鹿獠义子看上的本官,这说明了什么呢?”
苏阆然面无表情道:“说明匪首想捉你当压寨夫人。”
陆栖鸾道:“你这都是跟谁学的,本官一心报国,岂能屈于叛军胁迫。你得明白,叛军既然在此地盘踞多年,势力根深蒂固。官军虽然都是京中精锐,但强龙不压地头蛇,用外力强压是下着,得想辙让他们从内部瓦解。”
苏阆然:“……那我去刺杀鹿獠?”
陆栖鸾痛心疾首道:“我怎么就教不会你呢?你还是带着酱酱先潜伏在贼营,我还是留在这儿当一个红颜祸水,伺机激发鹿青崖和鹿獠嫡子的矛盾,让他们内部先乱起来。另外我在敌营时看见鹿獠和官军里的某个文臣有接触,听他们话语间的意思,是要里应外合暗害金门卫与虎门卫所有的高品将领,再借此机会换上他们自己的武官,以此控制京城武备,你回去时注意些,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苏阆然皱眉道:“那文臣生作什么样?”
“我没看太清楚,要不我给你画下来?”
“……不用,我回去查一查是那些武官替补,就能找出来是谁在做手了。”
陆栖鸾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道:“外面的人知道这两个瘟奴进来了,不能再等了,你快走,带上这个香囊,里面是我画的贼寨地形简图,至少要在官军攻山前交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