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桐,你别生气,以后我们帮你找时间教训秦思便是……你在看什么?”
“她……臬阳公世子跟她很熟吗?”
有人把宋明桐拉到一边说起了悄悄话:“说来你可别生气,上次那谁的事儿不是吹了嘛,这陆司阶又跟公主赴过贺州,公主这次是特意把他们喊来的认识一下的。”
说的委婉,但这“认识一下”,除了相亲,难道还能是别的什么意思?
“难怪世子把她画得那么像……原来是早就见过了。”
“明桐,那画你还要不要了?”
“不要了!”
扔下这么一句话,宋明桐便直接走了。
陆栖鸾自是没工夫注意那边的爱恨情仇,经过这么一遭事,脸上有些疲惫。
“……多谢世子今日为我洗冤,改日有空必定相报。”
聂言十分疏懒地靠在桌边,笑道:“改日?枭卫何等忙人,等改日要等到什么时候去,我看不如便今日吧,承慧三万四千五十七两五钱。”
陆栖鸾一息间回忆了一下自己的俸禄,顿时一种被讹的感觉油然而生:“世子,我们近日虽有小怨,但远日无仇,何必开我的玩笑?”
聂言目光真诚道:“不为难,三万四千五十七两是金珍珠的价钱,我才把自己的润笔费算作五钱,钱财皆是身外之物,和小陆大人的清白官声比算不了什么,你说可对?”
陆栖鸾:“……金珍珠我能理解,但这润笔费是?”
“那宋小姐大约是对陆大人心仪已久,在座的各位玩乐时,她便叫大家画陆大人。所幸其他人都未曾见过,这才让不才拔了个头筹,按理说那颗珍珠该是我赚才是。”
陆栖鸾一愣,转头望去,只见纱帘后的屏风上晾着一副美人图,一袭玄黑摄蛟服,仃立于一树海棠下,棠花飘落在肩上,竟有几分奇异的圆融之意。
一别数日,连面都没正经见过,这人记性倒还真是好。
陆栖鸾觉得自己被撩了,那边厢撩人的看她半晌不说话,道:“陆大人可想好怎么补偿了?”
陆栖鸾大概明白了他的套路,抄着手,斜眼瞧他道:“下官初入官场,家中仅有二老一狗,别无长物,世子非要我赔的话,打个欠条可好?”
聂言道:“我有个规矩,欠我人情可以,欠钱不行。”
陆栖鸾翻了个白眼,道:“那好吧,世子今日出门小心,没准会遇见我埋伏在某处等着碰瓷。哦对了,不瞒世子,我跑得挺快,讹个三五万还是有把握的。”
两人对着尬冷笑话到这儿,聂言算是憋不住了,笑得破了功:“太子殿下抗婚多年不从,原来功夫都使到说媒拉纤上了。”
“你与太子相熟?”
聂言一手夹过两只玉杯,斜斜斟了半杯递给陆栖鸾,闲闲道:“幼时曾伴读过一年,后来与家翁有些矛盾,我便去了北方经商,今年初才回京。”
经商?
所谓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本朝虽说开放了许多,如他这样的世家子不是不能经商,只不过前提的主业需得从文从武,这样外人也不会说什么。
难怪和臬阳公有矛盾呢……
陆栖鸾略表遗憾,道:“那日惊扰了老国公,之后身体可还好?”
聂言垂眸道:“老人家一年到头不过那些毛病,年轻时打仗不要命,老了便易得些富贵病。倒是我那不争气的二叔,平日里敛财夺势嗓门最亮,在枭卫地牢中少不得当了几天夜哭郎吧。”
夜哭郎……嘴好毒。
聂言带来的酒一入喉,便觉软甜绵长,齿颊留香,一点也不烧嗓子,一尝就知道是特地挑给女人饮用的。陆栖鸾心道这人嘴虽毒,人还是很体贴的,道:“不瞒你说,你那二叔锒铛入狱,至昨日已动过五道大刑,该招的都招了。圣上没说什么,但老国公捎了口信来说叫我们尽量轻些量刑,你就没别的想说的吗?”
白玉酒杯在指间轻轻转了转,聂言道:“情分这二字需看人才用得上,狼心狗肺之辈,我只想眼不见心不烦。你若问我想怎么处置他,我便只望枭卫来一记猛毒给他个痛快,从此他不烦我不恼,岂不是很好?”
“……世子,你这想法很危险啊。太子有没有跟你说过,先前来撩过我的,那些行为不端包藏祸心的,我已经送进去两人了?”
聂言笑问道:“按这说法,想平平安安把你娶到手,我是得如履薄冰了?”
酒饮尽,空杯示人,染上几丝醉意的眼睛看着他,哑声道——
“是啊,你可小心点别犯错,我……专抓坏人的。”
第39章 狱火
夫人甲:“……听说你家三娘上个月相看的那个并州刺史家的二公子怎么样?听说他家里蛮有钱的哦, 年前在绣华街盘了三家绸缎庄呢。”
夫人乙:“快别说了,我瞧着是不错, 可我家三娘见了非说他家那二公子是个病秧子,要我去推说八字不合,给推了。”
夫人甲:“小孩子不懂事,都是跟太……咳,都跟那些抗婚的不孝儿瞎学, 都不知道我们做父母的苦, 那你家姑娘今年多大啦?”
夫人乙:“过完中秋就十七啦,每日里就知道闷在家里追那个话本看,急死个人呢。”
夫人甲:“那你可得提点心, 熬过二十就是老姑娘嫁不出去啦, 只能嫁给别人家挑剩下的,公主你说是吧?”
小公主:“……”
小公主:“陶夫人说的是, 皇兄他也经常被太傅训说再熬下去别说女人,男人都没得挑了。”
一般公主开府,宫里的母妃是要跟过来和这些贵夫人说话镇场子的, 小公主跟她娘闹翻后,新的司仪跟她说起这件事时,便自告奋勇地亲身迎战。哪知刚入战场一个时辰不到,小公主级深切地感受到了心灵的苍老。
为什么都在谈儿女婚事?为什么没人关心一下国家大事?
小公主陷入了深深的忧郁,所幸司仪来得及时,跟小公主说外面有人找。
小公主如蒙大赦,提起裙角蹿了出去, 便见陆栖鸾坐在廊下等她。
“怎么样怎么样?见到那聂家的世子了吗?”
陆栖鸾:“见到了。”
小公主:“怎么样?是不是跟我哥说的一样有地有房父母双亡?”
陆栖鸾:“有、都有,就是感觉这个人吧……有钱烧得慌。”
小公主:“怎么说?”
陆栖鸾沉默了片刻,道:“聊了好一会儿,旁边有认识他的开玩笑说他要是把我娶回去就金屋藏娇不让我出去跟枭卫杀人放火云云,然后他就记住了,走之前说金屋藏娇有点早,听说我家养了狗,要先来个金屋藏狗大家熟悉一下,明天要亲自送座金子打的狗房到我家去。”
小公主:“……我咋觉得,我哥找的人不太靠谱呢?”
陆栖鸾:“嗯……反正殿下自己也不靠谱,不强求。”
小公主竟无言以对,道:“先处一处看吧,实在不行我就让父皇给你挑个好的,再不行咱们不嫁了,我觉得你当官比当媳妇对社稷的贡献更大。”
陆栖鸾仿佛被点醒了一样:“真的?”
小公主道:“我刚刚在里面听那些老母亲们操心儿女婚事,说什么年纪大了就嫁不出去了,可我并不是这么觉得的,有那个来回奔波相亲的时间,多打扮自己,多学些东西,就算二十岁、三十岁,哪怕四十岁,一辈子这么长,总会等到的。”
……我们大楚的小公主,厉害了。
陆栖鸾不由得想摸摸她的头,道:“你就不怕这话传出去,朝中那些老贼听了跳脚?”
“让他们跳,总有一天我会坐到让那些老贼闭嘴的位置上去!”
……
月上中天,陆栖鸾离开公主府后,反复回想着小公主的话。
她说的也许是一时之气,但这样的年华,有这样的胆魄,和她那传闻中蝇营狗苟的生母没有半分相似,反倒是有些像话本中她那开国大帝的祖父一般。
那她呢?是就在聂言这里止步不前,还是……
一条街口,往右走的明灯广照之处是她的家,往左走的暗影阑珊之地是枭卫府。
陆栖鸾在这个街口站了许久,直至身后的更声远远传来,便忽然想起府中还有两三件未交待好的文书,便抬步往枭卫府走去。
时已入深夜,府前的灯已悬起,门口的府卫刚换岗,见了她来,稽首道:“陆司阶,这么晚了,怎么还回府?”
“忽然想起那臬阳公府桩案子有两本账册今日送到,忘记交待收好了。”
府卫道:“真是难为大人了,白日里忙着相亲,晚上还挂念着公务。”
“哪里哪里,都是应该的。”
寒暄过后,陆栖鸾转向文书房,将桌上散乱的文书分门别类地整好,抱起两本聂元受贿案牵涉到的账册走去了后院的密档阁。
还没到门前,忽然见墙头上两点莹莹绿光幽幽盯视着她,本能地吓得一抖,便听见墙后传出一声熟悉的慵懒声调。
“乖,下来回去睡。”
……啊,果然是酿酿晚上出来了。
陆栖鸾提起灯照了照,待见那猫奴抱着酿酿从墙后转出来,怒道:“你有病啊,大半夜出来游荡也不打个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