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她身后,素纱郡主正拿着一只牙梳,从上到下将她的长发细细梳理好,又拿出一只银剪,口中虽说是想要她的长发,剪刀正要捡下去时,又觉得有失美感,便把剪刀丢在一侧,拿了玉弁把她的头发盘起,最后似乎十分满意陆栖鸾被他打理得柔和了些。
“还是这样好看,剪了就坏掉了。现在,告诉我吧,你能不能喜欢我?”
失神的陆栖鸾在他重复问了一遍后,轻轻摇了摇头。
意料之中,素纱郡主的双眼冷了下来,手指在她眉间轻扫了一下,又问道:“那你喜欢谁?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我把他们杀了可好?”
陆栖鸾再次否认,却又抬起手,似要去触碰夙沙无殃的脸,渐渐靠近后,又放了下来。
“你……不像他。”她说。
他眯起眼,轻轻咬住了下唇,随后忽然发出一声笑,道:“为什么?我一见你就这般喜欢你,你心里却装着别人,我好不甘啊。”
随后他重新拾起丢在地上的剪刀,在指间转动着,又坐到陆栖鸾正面,以一种幽魅般的声调问道:“让我把你的心取出来,看看装的是谁,可好?”
帐外下起了雨,雨势渐大,遮去了陆栖鸾说出的人名。
“……你再说一遍。”
她张了张口,说出了一个人名,夙沙无殃的目光瞬间变了。
就在此时,帐外偷看的郎将,看得失神,不慎将兔子抓得太紧,让兔子一口咬中手指,痛得叫了一声,便惊恐地躲进了后面的灌木里。
“谁?!”
帐外的军士冲进帐篷,只见里面的陆侯换了个打扮,正揉着眉心,待他们进来后,皱眉抬眸:“你们进来做什么?”
军士连忙道:“末将听见这边怪响,怕是有刺客,陆侯这是……”
陆栖鸾看了一眼难得安安静静坐在一侧的素纱郡主,道:“没什么,我只不过是向素纱郡主借了一炉西秦的安神香,试了一阵竟睡沉了,下去吧。”
言罢,她摸了摸头发,也发觉头发被重新梳过一遍,面无表情地看向素纱郡主:“多谢郡主,这安神香我收了,时候不早,郡主请回去休息吧。”
“这便要赶我走?”
“无茶无酒,何以留客?外面自有儿郎愿代我为郡主解闷。”
素纱郡主看她说完,又坐回到原处拿起了奏折,一时被触怒了似的,起身朝帐外离开了。
而帐外,躲在暗处的郎将看巡视的人走了,蹲在原地发呆……这郡主是要害陆侯,还是当真是有那般喜好?
他想不通,可雨又下大了,刚要起身时,头顶有人遮住了雨滴。
他抬头一望,只见那重紫色的绝艳妖魅,正撑伞站在他身后,未等他说话,竟一把抓住他的脖子将他提得悬空了起来。
“你坏了我的好事,我要怎么奖励你才好?”
郎将惊恐的双眼里,映出他发红的双瞳。
一道闪电自雨云里劈过,一蓬鲜血溅在地上慌乱奔走的幼兔皮毛上,染得血红地奔进草木幽暗处……
……
浓云蔽月,兰苍山上的雨势越下越大,不多时,便又有人来找陆栖鸾。
“陆侯,这怕是暮夏最后一场大雨了,山上的小堰湖恐有土崩之危,依下官看,这儿贵人众多,不妨迁到山上的行宫去吧。”
皇家的围场自然有皇家的行宫在,只不过陆栖鸾到底还是臣子,若是未得皇室恩赐便住在行宫,传出去定会落人口实。
但陆栖鸾也并不是死板之人,再怎么说名声也不及性命重要,考虑了片刻,便道:“既然有山洪之危,那就拔营吧,让素纱郡主先走,保证她之周全,我这边可随后进发。”
长史领命,正要出去替陆栖鸾下达命令时,忽然一阵地动,似是有山洪从远处的谷沟中冲下,持续了许久,才有渐渐舒缓的意思。
“兰苍山上的湖口崩了?”陆栖鸾问道。
皇家的猎场要驻扎自然不会驻扎在湖道下游这等危险的地方,山洪纵然爆发也不会伤到大营这边分毫,只是这么一来,下山的路却定是被水淹了,要等水退路见,不知要等多久。
长史惊心动魄地僵立了好一阵,朝帐外看了一眼,只见到处都是慌乱的人,回头道:“陆侯,是湖口崩了,咱们怕是这三天都下不了山。”
三天……
陆栖鸾拾起震落在地上的毛笔,皱眉道:“三天后,该送西秦使团回国了,何况我与赵府主约谈交接枭卫府府主之职,这……怕是要耽误事。”
长史思索了片刻,道:“陆侯若怕耽误政事,可从兰苍山北麓下山,只不过北麓道长而险,常有熊罴狮虎出没,为陆侯之安危计,还是作为下下之选吧。”
陆栖鸾略一点头,道:“也好,若明日后日水能退,我也省得这回奔波。走吧,出去安抚众人去。”
言罢,陆栖鸾披衣起身,待身后人为她撑起伞后,从帐中走出,见大营中负责巡卫的雁云卫有条不紊地穿梭监视着是否有人受伤,心中略安,又问道——
“苏统领呢?”
“刚刚找高赤崖高大人相谈枭卫府接任一事了,陆侯可要去看看?”
陆栖鸾一点头,却忽然见高赤崖身边的枭卫朝她奔过来,到了近前,脸色慌张地跪下。
“陆侯快去看看,高大人……高大人他被杀了!”
陆栖鸾一滞,目光倏冷,一边走一边厉声道:“说清楚,是怎么被杀的?有刺客?!”
“不、不是,是苏统领因山洪出来后,我们再去找高大人时,他就被一刀穿心杀了……”说着,那枭卫小心地看了一眼陆栖鸾的神色。
她的脸上染上一层寒霜。
谁都知道她想要枭卫易主,现在把高赤崖带出来,高赤崖却被杀了,疑犯还是苏阆然。
……麻烦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鸟儿(棺材脸):我喜欢老叶,你去杀吧。
女装大佬:……
第111章 山鬼来兮
“……我等也不想怀疑苏统领, 但高大人乃太上皇麾下重臣,又是名门之后,请陆侯秉公处理。”
今日所赴会者, 大多系出四卫间,更有边军重臣之后,本就和从龙出身的苏阆然有隙, 如今好不容易抓住他一个错处, 自然一个比一个咄咄逼人。
暂时被借来验尸的御医查看了高赤崖心口处的刀, 那刀玄铁所锻, 军中能挥舞的起来的不多, 正是苏阆然平日里所配。
铁证如山,旁人等着看笑话,陆栖鸾却是神色不改,在事发的帐中来回转了转, 道:“山洪暴发时,外面守着的侍卫也与苏统领一道出去了是吗?”
“是, 当时地动山摇的, 外面乱得很, 苏统领便让小人一道出去了,前后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回来便见高大人……成了这样。”
而作为众人的焦点, 苏阆然并不急于辩解,只在陆栖鸾问了他一声可是他杀的时,轻轻摇了摇头。
“我与高大人约谈, 兵刃放下后出去了,不知他被谁所杀。”简单说了一下,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太轻。”
在场的人大多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陆栖鸾却是知道他下手向来重,何况是用自己的兵刃,要杀人必然是会腰斩或斩首,这般只捅了个对穿,他是不会做的。
但现在说这个没用,毕竟她与苏阆然杀人放火在朝中结了不少仇,就算拿“要杀人为何还要留下证据”这种话搪塞,其他的人也只会觉得是托词。
“陆侯,可想到说辞了?”有人略带嘲讽地催道。
陆栖鸾敛眸,淡淡道:“苏统领此嫌难释,暂且停职软禁,待明日回京后再行审理。”
“哦,那陆侯可要快点,高大人家的那位夫人可是难缠得紧,若是不能早日还她一个公道,下官怕来日侯府前有多一家吊死鬼。”
年轻人不少,尤其是政敌家的小逼崽子,没他老爹沉得住气,见陆栖鸾退步便得理不饶人,鼻子简直要翘到天上去。
他说完,苏阆然瞥了他一眼,起身将凶器的刀鞘拿起,走到他面前递在他身前。
“你干什么?”
“证物,接着。”
说罢,苏阆然一松手,那同样是玄铁打造的刀鞘直接掉下来狠狠砸在他脚上,痛得他惨叫一声。
“你——”
“够了。”
陆栖鸾没有闲心和这些个小逼崽子斗气,喝止后,命人将高赤崖的遗体收好,在白布蒙上后,也不禁低叹一声。
……后来虽有歧路,但初入官场时,高赤崖与她的提携之恩,却是无论如何抹不去的。
“派人好生将高大人的衣服收拢,到时交给高夫人。”
下人们诺诺应声,却在陆栖鸾沉思缅怀时,不知碰到了什么,一个沉重的盒子自高赤崖的行李里掉了出来,滚落在陆栖鸾脚边。
那是一只空盒子,却无端端让陆栖鸾感到有些眼熟。
“陆侯恕罪、小人粗手粗脚……”
“不必告罪,你去收拾别的不。”
陆栖鸾俯身将那盒子拾起,只见它非金非铁,而是一种雾沉般的青玉,上满刻满了她不认识的梵文,而中间很浅,大小刚好可放下一张信纸。
脑海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什么,陆栖鸾终于想起,这是在梧州时,朝中的叛臣向叛军匪首献上的那所谓的易门天演遗谱的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