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觉得,他会是女帝未来的帝夫的。
那个时候的叶一寒比寻常的孩子们早熟,已经懂得做女帝的帝夫是什么什么意思了。便是被女帝娶进宫去,然后用一辈子的深情和爱去守着女帝,给她一辈子的疼爱。
他每每听了这样的话,虽然表面上是不动声色,但心底却是乐开了花。
他喜欢同谢青萱在一处玩儿,也想要长长久久的同她在一处,做了她的帝夫,便是一生的承诺,这对他和她来说,都是最好不过的吧?
可是,他偶尔也会听到一些让他不喜欢的话来。
他们说,有穷如今没落,全是靠着太傅他们等一众的老臣支撑着。等到女帝长大,到了该迎娶帝夫的年纪了,应该会求娶别国的皇子,这样能够帮上他们有穷国。
他们说,叶一寒虽然是顶顶好的世家子,但是他却没有足够的能力,和能看的家世,对于有穷国的未来也是帮不上忙的。
他便将这句话给记到了心底,他想要同谢青萱在一起,他要不断的提升自己,他想要变得强大,他要成为一个比谁都厉害的人,他要配得上谢青萱,他着谢青萱守住有穷国。
屋檐下接过的水滴,一起走过的宫径,一起翻过的宫墙,一起躲藏在花木之中看书……
他陪着她做过她想做的所有事情。
谢青萱做事向来认真刻苦,而反观她的闺中密友姚玉却是一派的散漫模样。他每每见了姚玉和谢青萱的对比,都觉得心疼。
为什么她们两个的年纪差不多,命运却差了这么多呢?
一个要辛辛苦苦的学着治国,学着打算盘,学着经商赚钱,而另一个却每天只需要玩儿就行了?
他也这样说过,谢青萱却反过来安慰他道:“这是姚玉投胎投的好,这是先天优势,咱们眼红眼红就行了,千万别放在心上。这世上的人,很多都是同人不同命的,都是命中注定的。”
“努力的改变自己的命运就行了,没有必须死死的盯着别人的好命。”
她说这话的时候才六岁,女童稚嫩的嗓音落入他的心中,让他都有些羞愧。
他那个时候便知道了,他的青萱,并不是一个寻常的姑娘。
她比其他姑娘,了不起多了。
他开始陪着她用功,时不时的提意见什么的,也会在她熬夜算账睡着的时候将她抱睡觉,帮她整理桌子,帮她吹灭灯笼,或者是在每天来的时候给她带上一支开得正好的花。
他小心翼翼的守着自己的心思,想着,等到他足够强大了,就做有穷国的将军,一个所向披靡可以守住国门的将军,应当能够配得上她的吧?
他的小妹妹,他的青萱。
叶一寒后来常常回忆那段时光,像是枝头的青梅一样,微微青涩,却美好得让人舍不得触碰一下。
那是他心上最温柔的地方,藏着他年少时候就喜欢,这辈子最珍贵的人。
年少时候的喜欢,纯粹又热烈,那是一段再也回不去时光,再也没有办法付出的深爱。
叶一寒想得很好,却没想到他为了保护谢青萱而受了伤,之后再也不能习武了。
谢青萱那天晚上自责的在他的床前守了一夜,烛火垂泪到天明,他觉得自己未来的光亮好似一下子就消失了。
正是这样的绝望在偃师说要收他为徒,又劝说他一次之后他离开了。
他陪伴谢青萱到了七岁,十多年的时光跟着偃师学艺。他满心满意想着的就是他要学的好,学得最好,用他学习的偃师之术,帮着她振兴她的国家。
而后他当真的回去了,连着赶路很多天,他终于走到了她的窗外。
隔着十多年的漫漫时光,屋中是他想念了十多年的小姑娘。
哦不,她应该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那个时候他在外面很是忐忑,想要敲窗,又觉得于理不合。在他离开的那天,他给她折了带着露出的杏花,今日回来,满身的月光清雅。
思念宛若潮水,连屋子里面的烛影也变得滚烫了起来,他伸出手敲响了窗,窗打开,是一个眉目清丽的姑娘。
是他的小妹妹,是他的青萱。
这世上最难过的事情不是你来的有多早,而是是如何造化弄人的。
在谢青萱和苏珏吵嘴的时候,他就清楚的知道他要失去她了。
他这辈子出现得比苏珏早,却偏偏天意弄人。
他向来都是疼惜谢青萱的,便是自己再怎么难过也不会出手做出什么让她难过伤心的事情,于是他便守在她的身边,只要谢青萱好,就好。
然而他没有想到谢青萱这辈子会这般的坎坷,她会经历那么多痛苦的事情。
而在她最艰难的时候,是他陪在她的身边。
他最珍爱的姑娘,放在心尖上自己都舍不得碰过一下的姑娘,却被人伤害成了这般模样。那个时候,他的心被恨意席卷,生出了想要杀死苏珏的念头。
因为谢青萱周围发生的事情太多,也因为找不到苏珏,这个念头只有作罢。
他带着她逃命两次,第一次是她带着他回去了,所以第二次的时候他不管发生什么也努力的让自己保持清醒,千万不要再让她拿自己去唤他了。
后来他当真的做到了。
在最危险的时候,他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了谢青萱。
他这辈子,保护了谢青萱许多次,最后一次倾尽所有。
谢青萱哭得很伤心,她絮絮叨叨的在叶一寒的坟包边儿说了很多话,而她不知道,那个时候有一个她看不到的魂魄正在看着她。
叶一寒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魂魄能够一直在人间停留,他跟着她一起去了罗刹国,看着她最开始艰难,看着她等来了苏珏,看着他们和好,看着他们复仇,看着她……穿上了嫁衣,嫁给了苏珏。
在他们大婚的那天晚上,叶一寒感觉到自己的魂魄正在一点点的变淡。
他隐约知道自己的大限到了,于是他一步步的跟在谢青萱的身后,跟着她完成了所有的仪式。
直到最后苏珏抱着谢青萱进入洞房的时候,他的魂魄终于散去。
夜风里,他们谁也没听到那一声:珍重。
他这辈子的执念,是没能看到谢青萱长安喜乐。于是,他撑到了她大婚的那天,自此天涯散落,阴阳两隔,三生石上,轮魂盘边,叶一寒的身影彻底消失。
他一辈子只爱着一个人,纵然她不是他的姑娘,在他的心底却早已是他的妻子。
一生一世,只爱一人。
他永远都是那个春日杏花树下,羽冠广袖,眉眼精致笑容清雅的少年。叶一寒永远都是那个清雅的少年,人轻轻浅浅的,爱却重比生命。
番外:春风裁衣(林月轩)
我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我从哪里来,我睁眼看到的是一树灼灼的桃花。
这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这里的人瞧着也和善,我在这里已经吃了三天的白饭了,每顿都吃得不错。
我问她们为什么给我吃的,姑娘们便将肉夹得更勤了,我的碗里小山似得堆了起来。
一个大胆点的姑娘掩嘴轻笑道:“公子生得好看,这般明月似的人,若是饿死了才是罪过。”
哦,原来,长得好看,可以白吃饭?
从此我有了名字,她们都唤我,明月公子。
很快我知道所在的地方不是俗世了,我看到了白天给我送饭的姑娘,在半夜变成了一朵娇艳的牡丹。
我开始以为我是眼花了,后来第二晚我半夜出门去,看到了一棵树从屋中出来小解,还有会说人话的兔子,住着拐棍的老龟……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急得不行,第二天他们送来的东西我也不肯吃了。
她们找来了大夫给我看病,又给我熬了一锅汤,可惜,我是再也不肯吃了。
如此熬了三天,我听得一直照顾我的那朵牡丹花叹息道:“公子的魂魄太弱了,这样下去只怕是要魂飞魄散了。”
“那要怎么办呢?不能就这样看着他死呀。”
“能怎么办,听天由命吧。”
这段对话被我收入耳中,我更加坚信我来到了一个妖怪扎堆的地方。
半夜的时候我幽幽转醒来,觉得呼吸不过来了。
也是,我不是什么明月公子,我连名字都没有,现在在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地方,就要孤独的死去了。
也不知道我这辈子可有认识的人,爱过的人。
我这辈子,活得甚是空虚。
“喂!傻子。”
正在惆怅之间,我听得娇俏的女声传来,循声望去,是一个穿着杏色衣裳的姑娘正看着我。
这一切没什么不对的,唯一不对的是,她,居然是漂浮着的。
我有点想晕过去,奈何那姑娘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给我把脉,然后看着我痛惜的道:“我知道你上辈子是个傻子,可到底是真的傻啊。现在怎么做了鬼,反倒是更傻了,居然要活活将自己给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