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姚氏只想说,老夫人是越老越糊涂了,这些年真是,一天比一天不妥当。
傅尧俞也就没有再说话了,饭桌上的气氛,前所未有地压抑。傅姚氏怕影响了豫章吃饭,就夹了两筷子她平日喜欢吃的,“家里的事,你不管,你好好吃,好好养胎,正是孩子长身体的时候,不能委屈了孩子。”
豫章的预产期是七月底,如今已经是五月初的日子了,连傅钥肚子里的孩子也有两个月了。
吃完饭,傅尧俞让傅钰把傅姚姝送回了院子里,又让他把自己媳妇领回去,“晚上没事,别出来了。”
傅姚姝只觉得府里要出大事了,她一晚上都没有睡安稳。半夜里又下了雨,雨水打在后窗外的芭蕉叶子上,姚姝听得一阵心烦。她翻了个身,对睡在脚踏上守夜的苏姑姑道,“姑姑,明日一早,把那些劳什子的芭蕉都铲了吧!”
苏姑姑觉得好笑,“那些芭蕉还是乡君之前央求了殿下才弄来的,说是过两年等长了芭蕉可以吃,现在铲了岂不是可惜了?”
姚姝叹了口气,合着眼,慢慢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过去。
一大早,傅钰把豫章送回了河间府,说是等晚上去接她。
姚姝起来,站在院子里,总觉得府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丫鬟婆子们走路都越发小心翼翼了,生怕弄出一点声音。她跟了母亲去庆云堂里请安,出来应话的不是邢嬷嬷,说是老夫人病了,今日就都不见了吧!
什么时候,老夫人这么好说话了?
姚姝实在是憋不住,最后问了自己的母亲,才知道,昨日晚上,父亲让人把当日跟着傅钥去后院子里的五个婆子全部找了出来,在院子里,当着阖府下人的面,活活打死了。
傅姚姝顿时吓得全身一阵哆嗦,她母亲却并不打算这么放过她,而是盯着她的眼睛,严厉地道,“遥遥,吴王府是比侯府更复杂的,府里乱七八糟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你如今是被兄长爹娘护着的,等你出了阁,就没人护着你了,你夫君在外面拼命,你要帮他守住后院,别闹得整个府里跟筛子一样,什么样的事都能出,那就闹笑话了。”
“连侯府的脸都要被你给丢尽了,你毕竟和傅钥她们是不一样的。”
姚姝深吸一口气,她郑重地点头,“娘,我知道的!”
她知道的,她知道东宫的太子妃有多厉害,她也看到了她娘亲行事的手腕,她自己不好出面惩治庆云堂的人,就让父亲出面,这些手段,她当然知道了。
老夫人换了个人一样,说话行事收敛多了。她大约是看透了,自己的大儿子是不会听她的,甚至也可以不给她面子,她的人,说打死就打死了,毫不留情面。她接受了养老这个事实,对孙辈们也不再那么偏心,和傅姚氏说话也客客气气,不再指桑骂槐。
可孟家并没有让人来和傅家商量婚事了,那六十抬的聘礼,好像没送过来一样,也好似那晚,孟恬并没有来过一样。连老夫人也有些不淡定了,问傅姚氏,“这可怎么办才好?”
下了早朝,傅尧俞这个堂堂的开国侯难得和孟家一位出仕的嫡子走在一起,他抬头看一眼山东那边的天空,笑着道,“我听说孟大公子成了东宫的门客,也听说孟大公子和死了的那个优伶,有几分相像,孟大人回去后还是和孟老爷子好好说道一声,别到时候落得和如意一样的下场!”
孟家的这人,吓了一跳,左右看看,来往有不少人,可傅尧俞就是这么大胆地说出来了。
有几个人,听了之后,还朝这边笑笑,也不知道这笑,到底有几个意思。
不管孟家是怎么想的,反正,傅尧俞警告了之后,很快,孟家这边央求了极有脸面的人做媒,来和傅家的人商量婚期的事,自然是要提前的,又怕傅钥的肚子到时候太大了不好看,便安排在下一个月的十八日。
连盖头什么的都来不及绣了,傅尧江发了话,让把给傅铃做的嫁衣修大一点,给傅钥穿,“好歹把她送出府了,我就当没养这个女儿的。”
老夫人到底是疼了傅钥一场,给了不少钱财,嫁妆倒是准备了六十八抬,比起孟家送过来的聘礼多了八抬。孟氏当年从山东孟家嫁过来,本来是有不少陪嫁的,谁知道,她自己不善经营,后来又被孟家诳了不少陪嫁回去,如今留给傅钥的陪嫁根本就不多。
到了起身这一日,傅钥只是纳闷,整个府里也听不到多少声响,她问身边服侍的人,“是从侯府出门,还是从云涛苑出门?”
她以前用惯了的丫鬟,早就被发卖了,除了乳母,新配给她的都是才从外面买的,一来,打听了要服侍这主子的性子,吓得战战兢兢,“侯爷说了,姐儿的婚事准备得太匆忙,且今年乡君还要出门,一道门不能走两个人,就让姐儿在云涛苑出门。”
傅钥气得脸都绿了,她要是不能从侯府出门,就算不得是侯府出去的姑娘,孟家的人会怎么看她?
“哼,大伯父不过是觉得,我如今丢了他的人,想不认我这个侄女罢了。”傅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身边的嬷嬷都说,她肚子尖尖,这一胎,怀的必定是儿子。
只要有了儿子,她就什么都不怕,也不怕孟家不把她供起来。
傅尧江发了话,这婚事就没有大办。来的不是亲戚就是故旧,均是实在推不开的关系,不得不下了帖子,请来的客人。
傅钥是双身子的人,傅铭只能抱着她出门,也幸好都是关系极近的亲戚朋友,众人心里有疑,也不会胡乱猜测,也不会随便往外说,也算是给傅家留了一分颜面。
傅钥出了门,傅家整个儿松了一口气,钱氏如释重负,对傅姚氏道,“遥遥的好日子也近了,府里要忙上好一阵了。”
姚姝的婚礼自然不能像傅钥那么随意。傅姚氏准备了大半年的时间,还是觉得时间不够用。渐渐地,承香院里的几个大库房全部都堆满了东西,府里的十多个采买,还有江洲那边的几个大管事,这半年多的时间,就只顾着往侯府里采买东西了。
这架势和之前傅钰成亲时候的盛况有得一拼。
赵峥先来了几趟,每次都是行色匆匆。来了之后,也只顾得上和姚姝说两句话,多数都是和傅姚氏在屋里商量。他府上的长史权万成更是恨不得住在侯府了,比起刚刚上任的时候,权万成一年下来,真正成了个老头儿了。
九月间纳征,提前三天,宏微殿里,皇太妃身边的付嬷嬷索性从宫里出来了,她押了十来辆车,满满当当地从宫里出来,直接送往吴王府。
到了纳征当日,一共一百二十抬聘礼从吴王府绕过了大半个京城,送到了侯府。皇子大婚,各项规仪都是有定数的,聘礼一百二十抬,一抬不能多,一抬不能少,之前赵泰也是如此,不过中间还是有很多差异,比如,一百二十抬的聘礼,怎么摆法,摆得实在一点,和摆得松散一点,中间区别也很大。
侯府里早就聚满了人,傅钥在孟家果然得到了极大的礼遇,用她自己的话说,谁让她的肚子争气呢?虽说新婚之夜,孟恬忍住了,没有做什么,睡到半夜还去了书房,但也不妨碍她仗着自己的肚子在府里为所欲为。这一大早,别人还没有来,她就大摇大摆地回了娘家,想看看傅姚姝这个皇帝亲封的乡君,婚礼是怎样的场面。
一百二十抬聘礼,前面的已经进了侯府,后面的还在吴王府没有出来,等到一百二十抬全部都进了府,天色已晚。宫里出来的内侍省司礼太监,拿着长长的单子,站在侯府门口唱礼单,声音都嘶哑了,中途喝了好几次水,等把长长的礼单念完了,嗓子已经冒烟了。
124.第124章
胖管家把满满一袋子的珠子递给司礼太监, 又邀请权万成进府里去喝口水,一道进了府,当着前来观礼的亲戚们的面儿,把聘礼清点了一遍。
这些聘礼, 无一不是奇珍异宝,五万两银票覆在聘礼上面,只此一项, 傅钥眼睛都红了。她看着院子里琳琅满目的聘礼, 想到自己那区区六十抬聘礼,装得稀稀拉拉的,不到她嫁妆的一半, 其中虽然也有几件装门面的,可比起吴王府给傅姚姝下的聘礼, 简直是不值一提。
傅钥紧紧地抓着身边扶着她的丫鬟的肩, 她的手太过用力, 几乎把这丫鬟的衣服都抓破了, 指甲壳掐入肌肤中, 虽说隔了一层衣料,也依旧让丫鬟疼得目赤欲裂。傅铭在旁边看到了,忍不住呵斥道,“mèi mèi,你这是在做什么?”
“做什么?哼!”傅钥狠狠地瞪了傅铭一眼, 就朝后院奔了过去。
傅铭和傅锐对视一眼, 忙跟着她的后面跑过去, 就看到她进了庆云堂。屋子里,老夫人在听邢嬷嬷说今天下聘的事,“老夫人是没看到,那些个宝贝,婢子是看都没有看到过,原说婢子在忠勇侯府,如今又在靖北侯府,算是见过世面,可今日一瞧,婢子就像是从乡下来的。”
老夫人笑着道,“你又见过多少世面?宫里是咱们府上能比的?我那姑子,怕是把一辈子攒的,都拿了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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