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面上,还带着这个时期的孩童应有的稚气,可眉眼中散发出来的光芒,璀璨明亮,几乎可以掩盖一切。
老太太从不知道自己这个小孙女,还有这样的一面,不由得有些仲怔。
记忆中的那个小姑娘,不知不觉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不再是过去那个遇到事情胆小不言的小孩子,反而多了一份她想象不到的担当。
或许,这个年纪的孩子,所下的决定不过是一念之间,并不能坚持多久。可改变总是有个过程的。
为何她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个过程?是对她忽略得太久,还是自己真的老了,失去了过去的观察力?
相较于老太太的沉默,方强则是激动不已,抚掌道:“好,家兄果真没看错人。既是如此,心儿,你跟我来。”
霍天心瞧了瞧老太太,见老太太眼神直直的望着墙角,面上神情复杂,便知她在想着什么,轻声唤道:“祖母。”
老太太回过神来,朝她笑笑,“祖母就在这院子里坐一会儿,你与方伯进去就是。他既要将家族医术传承与你,我也不好在场。”
霍天心点点头,自墙边端了张木头椅子过来,扶老太太坐下后,才跟着方强入内。
却不知她这般细心体贴,更是让方强称赞不已。
青砖搭建的民房,比乡下的土坯房要敞亮许多,但是比起将军府宅子的宽阔明亮,却是要差了许多。
霍天心还是第一次进入这样的房子里,难免有些好奇,目光下意识的张望,又立即反省这样的行为太过无礼,连忙垂眸伫立,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言。
方强是行军出身,倒是没那么多讲究,指了张椅子给她:“心儿,你先在这厅里坐着,我去拿点儿东西。若是无趣,你也可以四处走动走动,到处看看。放心,方伯这儿没那样多的规矩,不必拘着束着。”
“嗯。”霍天心点点头,有了对方的首肯,她才抬起头来,细细的打量屋里的摆设。
客厅着实不大,横竖都不过一丈左右,屋内只摆了一张木桌两条长椅,窗下有张小几,上头放着一把烧水用的铜壶和杯子,旁边挂着一条抹布,很是简单干净。
霍天心想了想,拿起杯子倒了一杯水出去,放在老太太手边,才再次倒回屋里。恰好方强抱着一个箱子出来,见她进门,顺口道:“怎的又出去了?”
霍天心笑笑,“回方伯的话,心儿见祖母孤单,便出去陪祖母说了几句话。“
倒水一事却是没说,这本应是主人所做之事,若她做了还说出来,岂不是在指责方强待客不周吗?
方强也没有在意,将手中的木箱在桌面上放下,只听“嘭”的一声,箱子落在桌子之上有些沉闷,想来里头的东西重量不轻。
霍天心想上前帮忙,他却摆了摆手,珍而重之的扫去箱子上头的浮灰,自腰间掏出一把铜钥匙,插入铜锁里转了几圈,只听“咔哒”一声,铜锁被打开,方强满怀肃穆之一,将木箱缓缓打开。
两尺见方的箱子,里头满满当当各式各样的书籍,旁边还有一个鹿皮的包裹,看着像银针包,却又比寻常的银针包裹要大上许多。
“这一些,都是我方家历代祖先流传下来的医书。每一任家主,都必须重新拟定一本医书,记录自己所遇到过的疑难杂症和对医术的感悟。连着家兄这本《百草录》,已是有十一本之多了。”
方强去过最面上那本封面发黄的医术,蓦的有些感伤,随手翻了几页,道:“这本医书,是家父亲手所写,可惜还未完成,便遇上了战乱,徒留大片空白。”
霍天心听得心下凄然,轻声道:“方伯伯请节哀,若心儿有能力,以后定会将此医书补满,以全您的遗憾。”
方强摇了摇头:“不必了,每位大夫都有自己对医术的见解,放到一起,反而不美。心儿,你既选择了继承我方家的医术,那咱们方家的规矩,就必须延续下去。”
霍天心点了点头,保证道:“心儿答应方伯伯,若心儿对医术有了心得体会,或遇到任何疑难杂症,都会记入书中,传承下去。”
“嗯。”方强轻轻抚摸着手中的医书,眷恋的神情如同倚靠在父母身边不愿离去的孩子。许久,才不舍的将医书放下,拿起旁边的那个鹿皮包裹,缓缓展开。
令霍天心意外的是,鹿皮包裹里,不仅仅有常见的银针,还有一些似刀非刀的利器,以及造型独特的器械。
不由得感到惊奇:“方伯伯,这些是?”
“这些是家兄设计出来的东西,配合他所创造的新医术所用。”方强淡淡的笑道,眼神里透着浓浓的缅怀和自豪,“我尚在家中之时,父亲曾接受过一位特殊的病人。那人腿处长有大瘤,用寻常的医法放血数次,不但未能治愈,反而愈发严重。
咱们那样的小地方,我方家已是最为蕴厚的杏林世家了,若是连父亲都无法医治,那人便只能等死。
可事实上,这样的病症,父亲虽曾遇过,却也无断根之法。若要彻底医治,便只能断其足以求保命,否则那瘤子脓肿溃烂,越长越大,终会要了他的命的。”
霍天心听得心惊,下意识问道:“那后来呢,他愿意接受断足治疗吗?”
她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常人,若失去一条腿,将要承担如何的痛苦。富庶的人家也就罢了,有丰厚的家底,大不了一辈子浑浑噩噩讲究过去,也是一种办法。可若是穷人家,少了一条腿,则意味着失去了谋生的能力,与断其生路有何区别?
方强摇摇头,苦笑道:“他不同意,毕竟断足不是小事,若恢复得不好,可是连小命也会丢掉的。便是留的命在,他一个农户,失去一条腿,甚至连地都种不成了,只能靠着家人过活,他如何能接受。”
“那后来怎么样了?”霍天心有些不忍,隐隐体会到那人当时的心情。
方强常常的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家父也没有办法,正待那人绝望之际,家兄出来了。”
卷一:起 第九十一章 医术
农户并不想死,放弃治疗,不过是不想再拖累家人罢了。但凡有一丝希望能保住他的腿,他都愿意试一试。
方坚当时正在研究新的医术,奈何尚未成熟,也没有合适的对象用以实验。难得遇到这样一位疑难杂症的患者,当即便提出可以尽力一试,不但不收银两,还负责他全程治病所需的药物。只是与此同时,也说明这种医治方式从未试过,能否成功,不敢保证。
农户已做好了丢命之心,已是无所谓了。试一试,至少还有保住腿的机会,若是不试,便连那样的机会都没有了。
于是当即拍板赞同,两人请了官府之人见证,不论治疗结果是好是坏,都不追究方坚的责任。
为着治疗此人腿上的痈肿瘤子,方坚足足花了一旬的时间去准备。先是在父亲的帮助下,完善了祖上流传下来,可令人暂时感到麻痹的汤药,又亲自画了图样,请当地巧匠打造了一套全银的器具,以作治疗时用。
治疗的当日,周围百姓听说方大夫之子要亲自动手替一农夫治疗连其父都无法根治的病症,不由得大感好奇,纷纷前来观望。可由于方坚事先有了嘱咐,当日医馆关闭,任何人不得入内。
方坚认为,农夫腿上的瘤子之所以无法以放血除脓的方式清理干净,是因为如同大树生长一般,内有其根深深扎入。若只修剪枝叶,不连根拔除,自会再长。
这也是为何断腿便能保命,断腿相当于将根部都剪掉了,性命自是能保存下来。
可是这样的代价,未免太大。
这样的机会很是难得,才刚刚开始习医的方强也被叫了过去,一来可以帮忙,而来也好学习一下。无论此次医治是成功还是失败,都是一次了不得的经验。
农夫服用了麻汤之后便沉沉的睡了过去,方坚试着用针刺其指尖,他都呼吸均匀,毫无反应。
如之前许多次一般,切开农夫患有瘤子的皮肤。只是这一次的操刀手换成了方坚,普通的刀具,也换成了他特地着人打造的小银刀。
小银刀锋利非常,只轻轻一碰,便在皮肤上划出一条痕迹。他没有急着放血,而是小心翼翼的划开皮肤的表层,尽量不去触碰到瘤子,一点一点的将皮肤割开。
这样的方法,就连方大夫也是第一次见。由于儿子事先有嘱咐,治疗之时不可说话,便也没有多问。只是随着被划开的皮肤伤口越来越大,那瘤子逐渐暴露出来,隐隐猜到了儿子的意思。
方坚是想将这个瘤子完整的摘除下来。
方强所负责的,是用沸水煮开烤干的白布按住农夫出血的地方,以防其失血过多。因着距离近,更是毫不遗漏的将整个治疗过程记了下来。
那粉白粉白的瘤子,足有成人的拳头那样大,一头与皮肤分离,一头却连着经脉,宛如大树的树根,盘踞交错,错综复杂。
方坚花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才小心的将瘤子的根部自经脉处剥离,把瘤子完整的取了下来。末了又给农夫敷上方家特制的金创药,将伤口扎好,前期的治疗才算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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