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女儿递过来的眼神,沈若秋打起精神,哀切道:“夫人,心儿落水,妾身也觉得心疼难受。可是那件事,真的与妾身无关啊。您怎么能因着这欲加之罪,指使梁大夫来害我?”
“慕郡主,真的是这样吗?”霍老夫人质疑的看向沈慕秋,因着恼恨,连称呼都变了。
沈慕秋知道老太太素来被沈若秋哄得开怀,总是偏袒她多一些的。不过是因为自己是正室,生了子嗣,又身份特殊,所以给予应有的尊重罢了。
听得老太太这般说,到底有些心寒,笑意也凉了些许,“妾通买卖,儿媳若是不喜若姨娘,直接打发了便是,何须用这样的手段?”
梁大夫也忍着怒气道:“梁某不才,虽无大富大贵,却有医者仁心,绝不会受任何人的指使去害人。”
沈慕秋说得有道理,梁大夫在京中也是有名气的大夫,若他是那种为了身外物不惜损害自己名声的人,也无法有那样好的口碑。
霍老夫人被弄得混乱不已,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犹疑之色又露了出来。
沈若秋大急,抬起头大声道:“夫人好算计!以夫人的护短,若妾身只是普通的贱妾,只怕早就被活活打死了。可妾身是随嫁的媵妾,夫人敢动手,岂非要承担骂名?您既不想名声被毁,留着妾身又觉得碍眼,所以让心小姐将我推入水中,致使妾身小产,再指使梁大夫污蔑妾身,意图已这种方式达到铲除障碍的目的。夫人,您好狠的心哪!”
一字一句,都充斥着对沈慕秋的控诉,仿佛她就是个容不下妾室的恶毒主母,心机深沉,不择手段。
原以为沈慕秋会恼怒,没想到她只是笑笑,自嘲道:“是啊,你要不说,我差点儿都忘了,你是随嫁的媵妾呢。若姨娘,我就问你一句,你还记得自己这个媵妾,是怎么来的吗?”
媵妾,是富贵人家随正妻陪嫁的妾室,多为亲姐妹,比一般的妾室身份高贵许多,可以陪同正室出席各种宴会场合,又称为贵妾。
如果正室无所出或逝世,媵妾可以凌驾其他妾室之上,取代正室的身份。
因为府里没有其他的妾室,沈慕秋对沈若秋又素来亲厚,久而久之,许多人都忘了沈若秋还有这样一个身份。
媵妾也是妾,是沈若秋最为不喜的一个字眼。只要正室活着一天,就轮不到她上位。许多年来,对沈慕秋刻意讨好,享受着几乎等同于正妻的待遇,便是她自己,也没想起过这个身份。还是一时情急,才自口中蹦出来的。
有了这个身份,底气似乎一下子就足了起来。可面对沈慕秋的问话时,气焰又消了下去,求助的看向一直没有吭声的霍守成:“老爷,您倒是说句话啊。”
霍守成自梁大夫说她服食过堕胎药后,就一直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她这般说,才淡淡的道:“当年若非慕秋替你争取到媵妾的身份,如今的你,只是通于买卖的贱妾而已。”
沈若秋吃惊的睁大眼睛,忽的一阵眩晕袭来,身子摇了一摇,失声道:“老爷,您怎么能这样说?”
“怎么,我说错了吗?”霍守成自椅子上坐了下来,神情阴晴不定,像是隐忍着极大的怒火,冷声道:“这些年,慕秋如何对你,大家都心中有数。她地位比你高,身份比你贵,若她是狠毒之人,你早就在府中呆不下去了,何须使这样不入流的手段,把心儿带上一起害你?”
霍天心在一旁听着父亲的言论,有些意外的眨了眨眼睛。
记得上一次病愈回府而不能入门时,父亲好像都没有说得这样严厉,为何此次又对她们母女这般维护?
父亲,到底是在意母亲的罢?
偷眼瞧了瞧面带笑意的母亲,心中一片温暖。
“老爷,您不信我?”沈若秋伤心的跌坐在地,以袖子掩面而泣,“难不成您也相信梁大夫的无稽之谈吗?妾身陪伴在您身侧许多年,是什么样的人,老爷还不清楚吗?这些年来,妾身可曾做过一件对不起老爷夫人,对不起将军府的事?”
霍守成嘴角抽了抽,低下头来,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道:“有没有做过,难道你心中没数?”
漆黑的眸中隐隐跳动着怒火,那眼神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
沈若秋被盯得发毛,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心中泛起惊涛骇浪。
相处十七载,他说不上对她多亲热,总是淡淡的,也算得上以礼相待。
何时用这样的可怕眼神看过她?
难不成,他知道了什么?
是她设计霍天心落水的事,还是得知了落胎的内幕,又抑或是——
知道了她腹中的胎儿不是他的?
不,不可能,这三件事都罪无可恕,他哪怕知道其中之一,都不可能忍得住怒火,这样冷静的与她说话。
那到底是为何?
沈若秋的神色变了又变,在他没说穿之前,什么都不敢透露,怯怯道:“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妾身,妾身听不明白。”
霍守成只是一笑,笑容中依稀有几分嫌恶和憎厌,抬起身来,没再说话。
沈慕秋与他多年夫妻,自是看得出他有话未说。暗自揣测,大概是房中人多,不好开口,便也没问。
恰好此时,素萝捧着一叠东西回来,沈慕秋微微一笑,道:“若姨娘,你口口声声说梁大夫污蔑你,心儿落水也与你无关。那你可认得,这两样东西是什么?”
卷一:起 第四十二章 辨血之法
素萝打开手中的粗布包,素馨立即上前,将包中的白玉簪拿了出来,又抖开里头那张翠绿色的巾子。
巾子上,干凅发黑的血迹赫然印在杜若花上,将白净纤巧的花儿染得污秽不堪,与一旁雕琢着精致杜若花的白玉簪形成鲜明对比。
沈若秋喉咙仿佛堵着什么,久久说不出话来。
那张巾子,是回府后第二日才想起来的。急急派了碧桃去找,可那日的车夫却说不曾见过有什巾子。
马车一日载客无数,多为普通人家,她就想,兴许是哪家姑娘瞧见巾子精致漂亮,悄悄拿去用了。
时隔一日,便是要找也不好找,想着不会有太大关系,她也就没放在心上。
怎想得到,那被她遗忘了的巾子,会出现在沈慕秋手里,上头还有血迹!
还有那个玉簪,为何又会在她手里?
沈若秋百思不得其解,时下却不是她有时间思考的时候。沈慕秋定定的望着她,轻声道:“若姨娘,你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母亲。”霍天羽恼恨姨娘的不争气,不得已再次上前,试图为沈若秋撇清关系:“您拿出这巾子和发簪,又是何意?难道仅凭着这两样东西,就想给姨娘定罪吗?”
沈慕秋轻轻的笑了,将发簪拿在手中把玩着,“羽儿是若姨娘所出,担心生母也是应当。这样吧,绿衣,你与大家说说,这巾子是如何来的。”
“是,夫人。”
面对着府里的一干主子和凝重的气氛,绿衣丝毫不惧,将当日如何看着若姨娘等人下车,自己上车后如何发现巾子,将其收起,一字不漏的说了出来。
霍天羽焦急,斥责道:“外头的马车日日接送那样多的人,你这贱婢如何就能肯定这是姨娘之物?”
“羽儿!”霍老夫人发声了,沉沉的声音里充满着说不出的味道,“闭嘴。”
“祖母。”她不依的嘟起嘴,想要在老太太前博些面子。
却不想老太太忽的暴怒了起来,重重的一拍桌子:“我叫你闭嘴!”
霍天羽第一次见老太太发这样大的火气,吓得脖子一缩,眼眶也红了。
沈若秋暗自苦笑,这张巾子骗得过别的,却是骗不过老太太的。因为做巾子的绸布,正是老太太所赐。
此种绸布织法独特,是府中远嫁的大姑奶奶托人带回来的,京中很少得见。老太太年纪大了,不可能用这样鲜艳的颜色,沈慕秋是正室,用红不用绿,最后,那匹布便到了她手里。
本就是稀罕的不了,再加上标榜着身份的杜若花,想要辩解也辩解不了。
她索性承认:“这张巾子确实是妾身之物,丢失已有好些日子了。夫人在上面弄些血迹,便想逼妾身承认小产落胎,未免太过荒谬。”
沈慕秋抬了抬眉,证据都摆在眼前,还能继续狡辩,这个女子的心思,真不是普通的深厚。
到底是她小瞧了啊。
沈若秋是媵妾,不能随意用刑,她坚持不肯承认,谁也没有办法。
正在沈慕秋头疼之时,一旁的梁大夫拱手道:“霍将军,老夫人,夫人,在下有一个法子,能验证这些血液,是否来自于若姨娘。”
“哦?”霍老夫人疑惑的转头:“梁大夫不妨说说。”
梁大夫细细的看了看帕子上的血迹,朗声道:“这些血迹黑中带红,约莫沾染了十日左右,尚能在水中析出。届时,只需要取若姨娘的血液滴入,看两种血能否融合,便可知这些血液是否是若姨娘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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