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黛,我要去做该做的事了。”是夜,龙首峰顶的星空下,两人坐看满天星河,玄池恋恋不舍地拥着若黛。
顾峻,也就是师风噩失踪,必然是因为他的某种目的已经达到,最大的可能就是他的肉身快要炼成。若是让他魂体合一,世上恐怕再也没有谁制衡得住他。
这些日子玄池虽然已将禁术秘录和祖师手记研习得烂熟,大概也找到些方向,只是对付那个魔星连五成的把握也不到。他不敢向她保证这一去还能回来。
“嘘——现在什么也别说。”若黛眼里有千言万语,阻止了他的道别,“现在到明天,还有好几个时辰呢。”
“我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玄池眼神里也蕴含着数不尽的情意和歉意,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梳理着她被风撩起的碎发,“此去前路未知,我……很可能就回不来了。”
若黛靠在他肩上默默流泪,温热的泪水浸透了他的衣裳。
“阿黛,你要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好好活下去。”
“我不答应。”她任性地拒绝,“你要是不在了,我一定会活得很糟糕,很消沉,你舍得我变成那样子吗?你要是死了,我就跟你一起死。”
“说什么傻话呢?”玄池拍拍她的头,“你还有爹娘,你这样让他们多难过?”
若黛眼圈酸痛,吸了吸鼻子,小声嚅嗫着说:“反正,他们还有清山呢,我、我下辈子一定做个孝顺女儿,一生一世守在他们身边,到时候就算你跪在我面前求我也不跟你走。”
玄池又好气又好笑,这要是他的闺女他就……他好像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若黛突然双臂圈住他的脖子,抬头望着他:“玄池,让我做你的妻子吧。”
“什么?”他一愣。
若黛脸上漫开红晕,垂下眼睑,声音越来越小:“没有你我会活不下去的。要是老天垂怜,赐给我们一个孩子,或许我可以为了他坚持一下……”
玄池一震,心重重地跳起来。他当然听懂她的意思了,不知道她是鼓足多大勇气才会说出来,但他珍惜她至此,怎可对她草率?
“不可以,阿黛,我不能这么自私。”他抚上她的脸,唇边一丝苦涩的笑,“你还年轻,还有许多未曾见过的风景,不要让我的阴影遮住了你的双眼,不要让未来的你后悔……”
“不是,你怎么会是阴影?”若黛急忙用力甩头,“你是我最爱最爱的人,你是我一个人的玄池。”
她急切地想要证明什么,胡乱地亲吻他的脸和唇,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个不停:“是我自愿的,我不会后悔!”
衣襟在纠缠拉扯中不知何时松散开了,若黛的身躯贴近他,娇软而温暖,他指尖触碰到的肌肤比丝缎更细滑,这种时候,玄池再也做不了圣人。
他的呼吸逐渐急促,眼珠愈发沉黑,蜻蜓点水般的吻沿着雪白的脖子一路蜿蜒。若黛情不自禁抓紧了他,指甲微微嵌进后背皮肤,玄池感觉到她在紧张。到达她胸前那道刀痕时,他爱怜地用舌尖抚慰,似乎这样就能抹去她当时的痛,若黛倒抽一口气,软成一缕月光。
玄池低声浅笑,轻吻一点一点往下,直至……若黛浑身发颤,羞涩地闭紧了眼。
虫鸣声渐不可闻,天上月儿也悄悄隐没入云层,不好意思再偷看。
这一夜的绮丽,风光无限,个中滋味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第六十二章
玄池走后,若黛也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准备离开龙首峰。受玄池所托来看顾她的玄静和望月正好在半路上遇见她。
“你这是干嘛?”玄静指了指包袱,皱眉问她。
“我不能在这里空等,我要去找我爹娘。”若黛回答道。
她现在是妖,这些天跟玄池学了一些运用法术的要诀,好歹有了点自保的本事。玄池不在,她不想独自留在这空虚度日。家人被流放幽州生死未卜,她至少要找到他们,确认平安才放心得下。
玄静气不打一处来,现在外面世道正乱着,人家巴不得找一个龙首峰这样的世外桃源躲避战祸,她倒好,自己往乱世里送人头。
被她一顿骂,若黛反而略为惊讶地问:“玄静,你是在关心我吗?”
玄静脸一红,鼓起眼睛反驳:“谁、谁会关心你啊?我是怕你出事了师兄难过,你是不知道你没回来之前他那个死样子!”
望月哈哈大笑,从玄静肩上跳进若黛怀里,替她说:“你别管她,这凶婆娘就是死鸭子嘴硬,她可是自告奋勇跟道长说要来保护你的。若黛你做的一点没错,我陪你去找你爹娘,她不去就不去吧。”
若黛莞尔一笑,点点头,有望月和她一起,路上也不怕寂寞了。
见他们俩有说有笑的上路,玄静呆了一呆,小跑着追上去,大声喊着:“等等我啊我也去,跟我回岫云观收拾点东西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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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向燕北幽州的一路,四处战火硝烟弥漫,且不管哪一方强势,乱世之中,最苦的都是天下百姓。
他们路上所见尽是颠沛流离,无家可归的流民,重灾区饿殍遍野,易子而食屡见不鲜。若黛和玄静是女子,望月时不时化为人形相伴,三人走在官道上也有好几次被人盯上。如果她们真是一般弱女子,说不定早就被人抓去卖掉或者吃了。
沿途所见惨事数也数不过来,由是若黛更加担心双亲和弟弟的安危,虽然有押解的官兵,可谁知道他们会不会遇到什么意外?
路上遇见不平事,依他们三个的心性,总忍不住要管上一管,这样下去,猴年马月才能追上押送的队伍。后来他们索性硬起心肠,只当自己是聋子瞎子,对所见所闻不加理会,一味往前赶路,终于在入冬前找到了成安侯一家人。
那时候押送队正在扎营准备夜宿野地,安氏拖着脚镣去溪边打水,若黛几乎没认出来那个蓬头垢面、头发花白的女人是自己高华美丽的母亲。
“娘亲!”她只叫了一声便哽咽得说不出话,眼泪不由自主疯涌而出,趟着水向她跑过去。
安氏听到声音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若黛扑到她怀中大哭,她才反应过来,眼前真是她的孩子。
“黛黛!你真的是黛黛?我的孩子!”安氏又惊又喜又是心酸,摸着若黛的脸,看了又看,反复确认她不是幻象。
“我来晚了,娘亲,对不起,是女儿不孝,把你们害成这样!”母女抱头痛哭,一边的玄静也忍不住红了眼睛,捞起望月的尾巴擦眼泪。
女儿在出嫁当日不翼而飞,全天下都在告诉她,他们亲眼所见,她的孩子是妖怪,已经被国师给降服收走了。此后无论他们一家人走到哪里,都有人对他们指指点点,敬而远之。
若黛消失后安氏天天以泪洗面。不要说她不相信黛黛是妖怪,就算她真的是,那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宁愿痛在自己身上,也不想她受半分委屈的女儿。如今见她平安无事,只有欣慰高兴的,哪里舍得有半个字的责备?况且他们家族的祸患也不是若黛招致,怪谁也怪不到她头上。
流放路途艰辛异常,他们吃了很多苦头,伤的伤病的病,柳枝在路上熬不住,已经病故了。方准夫妇看上去更是苍老了十几岁,反倒是清山经历过这一番打击,人迅速沉稳成熟起来,肩负起照顾爹娘的责任。
一家人总算团聚,将他们救出来,找地方修整了几日,待方准夫妇身体养好了些,一行人才动身去往龙首峰。
回去的路不用赶得那么急了,本着能救一个是一个的原则,两个姑娘和一只狐妖一路上揽了不少闲事,收获也良多。若黛跟着玄静和望月学习修炼,进益十分显著,妖力运用越来越娴熟。
方家人很快就接受了若黛莫名其妙变成妖身的事实,对她时不时变个花什么的也见怪不怪了。
越往南流民越少,但军队的影子却在增多,现在已经不知道几方在混战,乱成一锅粥。
某日一行人刚上路没多久,经过一片平原,便听见一处高地后传来兵刃交接声,隐隐参杂着女人的哭喊。若黛和玄静还在犹豫中,却见清山好似听到了什么,立即调转马头往那片高地驰去。若黛让望月留下来看顾一下父母,和玄静一起追了上去。
高地下边是一面断崖,断崖边两拨人马正在拼杀。若黛认出其中一队的服饰是朝廷的军队,另一队人却似乎是普通人家的护卫,不过非常勇猛凶悍,保护着一辆马车且战且退。
朝廷的人马至少在双倍以上,护卫一方虽然英勇,奈何力量悬殊,眼看已是不敌。
清山忽然抽出刀,一打马往朝廷军队俯冲下去,见人便砍。前后两辈子加起来二十几年若黛都没见自家弟弟这么英勇过,不由惊呆了,见有人在他背后偷袭,才慌忙施法。
朝廷军队脚下忽然生出无数带刺的藤蔓,如同活物一样死死缠住他们的腿脚,那些护卫见状精神一振,纷纷开始反扑。
军队中一人急了眼,突然将手中武器投掷出去,正中拉马车的马脖子。马儿一声悲鸣,高高扬起前蹄,马车失去重心往崖下滑落,车中传来惊恐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