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是谁这么狂妄,原来是昌平公,老夫竟不知道昌平公几时成婚的,怎么连喜酒也吝啬请人喝一杯?”方准面带讥讽,“这位一定就是昌平公夫人了,果然‘名不虚传’。”
成安侯府和昌平公府两家主人不在一个辈分,虽同为公卿世家,相互之间却没什么往来交集。
但顾峻那点韵事,经人口耳相传,方准还是听说过一些,当然也知道这位所谓的夫人只不过是个身份低微的侍妾。勋贵人家的婚姻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大庭广众之下将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妾称作夫人,也太荒诞了。也不知道今后谁还敢将女儿嫁给他?
感觉到怀中人有些不自在,顾峻轻轻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抚。
“婢女出言无状,是峻家法不严之过,峻在此向诸位赔礼。”顾峻微微一欠身,对方准的讽刺不以为意,他个性不羁,很少在意别人怎么看他。“不过嘛,”他话锋一转,“这根簪子,既然我爱妾喜欢,我就万万不能相让了,还望侯爷能见谅。”
这种场合,男人最不喜欢在自己的女人面前失了面子,不管处在何种层次都是如此。
“爹,我不缺这一根发簪,让给他们好了,我们走吧。”若黛现在只想立刻离顾峻远远的,但她退让只让方氏夫妇更觉女儿受了委屈。
由于若黛背向他们,顾峻之前并未注意她,听她说话嗓音悦耳,不免多看了一眼。谁知这个纤瘦的背影竟突然让他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熟稔感。
和他梦里的一样。
“可笑,你的爱妾喜欢,你不能相让,我们的女儿也喜欢,我们就该相让吗?”
安氏冷笑,哪怕是顾峻的正妻也不能与她的黛黛相提并论,何况只是一个妾。
“娘亲,其实我也没那么喜欢啦。”若黛小声对安氏说道,“不就一根簪子嘛,我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和人家的姨娘抢东西,传出去别人会说我小家子气的。”
“傻丫头,凡事有个先来后到,现在是他们跟我们抢。”安氏感慰她懂事,又忍不住担心,黛黛性子这么软,将来嫁了人在夫家万一受人欺负可怎么办呢?她现在反而希望女儿能强横些,刁蛮些,哪怕离开爹娘也能立得起来。
眼下争的已经不是一根簪子,而是成安侯和昌平公的面子。
夹在中间的老板懊悔得要命,早知道不把这祸根拿出来显摆了。这下可好,一不小心得罪的就是一公一侯,他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衣衫褴褛站在街头要饭的场景。
“公爷,要不算了吧,莺歌儿命贱,如何能与侯府千金相比,您犯不着为我树敌……”莺歌儿见顾峻沉思不语,自然以为是令他为难了,便自己找台阶下。
她没见过夜明珠,刚才在楼上无意间看见便觉非常喜欢,料想没什么是用钱解决不了的。顾峻在物质金钱方面对她一向很舍得,便让她的贴身丫鬟青儿出来交涉,没想到对方来头远比她想的要大。
莺歌儿当初能让尚书令宠爱,可不是个没脑子的女人,她懂得适当的退让,有时候更能让人对她心存怜惜。
她的纤纤玉手搭在他胸前,顾峻才回过神来。
久闻成安侯家女公子有病西子之韵致,但他对梦中女子以外的美人从不关心,这一次,他突然很想看看那位方小姐的脸。
他放开莺歌儿,让她先等等,正要下楼,忽然见那方小姐做了个捂住心口的动作。她浑身发抖,急促地喘息起来,身子晃了几晃,眼看就要倒地。方清山站得离她最近,眼疾手快,立时闪到她身边,将晕过去的姐姐拦腰一抱。
方家夫人和丫鬟吓坏了,一家人哪里还顾得上跟他这点嫌隙,大喊着她的名字,心急火燎地出了金玉满堂去找大夫。
顾峻如遭雷击,呆立在那里。
他方才是不是听错了?他们叫她……黛黛?
是巧合吗?
若黛的病到了医馆门口便自己好了,病出了经验的人装病也装得十分自然。她为尽快离开不得不出此下策,家人关心则乱,没有谁发现异常。
“我没事啦,别麻烦人家大夫。”她示意清山将自己放下来,一脸愧疚。同时心里忍不住甜丝丝的,清山老是嘴上嫌弃自己,实际上还是很紧张她这个姐姐的嘛。
“黛黛你怎么……”成安侯夫妇一脸惊愕,她演得太像,真把他们吓到了。
“娘亲,爹爹,对不起,我骗你们的。”害父母和清山担心非她所愿,但情急之中她也想不出其他办法。
见她没事,安氏和方准都放下心来,哪里还舍得责怪她。
今天这事要是真闹起来,不管最后哪边争赢了,都不好看,她这样做也算是为双方解了围。夫妻两人只会觉得女儿懂事,若黛看大家都不怪自己,反而心虚,要不是因为不想见到顾峻,她才不会轻易退让呢。
一想到顾峻还在这西市中,若黛怕再遇上他们,再多的游兴也被浇灭了。她借口玩得太累,独自在侍卫的护送下先行回了府。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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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祭是全民的节日,紧接而来的花神节却是只属于未出阁的女儿们的节日。
这一天街市上处处摆放着盛放的鲜花,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家的少女都会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佩戴着一身的花儿出门聚会赏春。
若黛和宛罗约好了一同出去游玩,安氏不放心她和柳枝两个女孩子上路,特地让清山陪她们一起去。侯府的马车来到平阳王在帝都的宅邸前,守卫进去通报,不一会儿盛装的宛罗带着婢女从府中出来。
“蓁蓁!”若黛从车上下来,向她招招手。
宛罗见到若黛,一双眼笑成弯弯的月牙,跑上来拉住她的双手转了个圈。
“你今天这身不错。”若黛打量她一身上下,头上簪花,项链和手镯也是花骨朵串的,很是入乡随俗。
“府里的丫鬟把我弄成这样的,说帝都的女孩子都要如此。”宛罗吐了吐舌头,欢快得像只出笼的小鸟,就差扇扇翅膀飞起来了,“可把你盼来了,我们去哪玩?我对帝都不熟,今天什么都听你的。”
平阳王世子比她大了一轮,别说带她出去玩,彼此间就连话都说不上几句,这些天把她闷坏了,深感还不如在宫里。
“花神节嘛,这个时间,当然先是去看花仙使大选咯。”若黛挽着她走向马车,跟她介绍了一下柳枝和清山。
清山被他爹影响较深,在外人面前习惯故作少年老成,宛罗向他问好,他也只是礼节性地回应了一下。
“你弟弟和你真不像啊,那么严肃的,看起来就跟我爹请回来的夫子一样。”上了马车,宛罗悄悄跟若黛说,“不过,他要不那么板着脸,倒也是个翩翩少年郎,嘻嘻。”
若黛和她一起笑得前仰后合。
“他那其实是害羞,和我爹学的假古板,在家里的时候对我可横了。”
“你春祭那天看见国师了吗?我看到他了,真像神仙下凡呐!”宛罗一脸崇敬。
若黛点点头,前世她见过他作法的样子,确实如宛罗所说不像凡间之人。
“对了,刚刚你说的花仙使又是什么个来历?”
燕北的风俗和这边不一样,春祭日她就体验到诸多不同。若黛不厌其烦地一一为她讲解。
女子信奉花神,花仙使就是民间选出来的花神使者,要在夜里的花灯会上为花神娘娘献舞的。花仙使的人选每年一换,不止要年轻貌美,还要舞艺高超。数十名色艺双绝的少女经过层层选拔,最终摘得桂冠者,才有资格穿上花仙使的舞衣。
贵女们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抛头露面,所以会去参选者一般都是平民之女或乐伎舞伶,甚至有不少人家在女儿幼时就倾力培养其才艺舞技,就为了这一刻绽放风华。
只因当选花仙使登台一舞后,不仅能得到丰厚的奖金,还有可能被什么达官贵人看上,从此麻雀变凤凰。教坊女子若能当选花仙使,更是一炮而红。
她们出发得晚,到花神庙的时候,花仙使的竞争者经过几轮复赛,已经筛选得只剩下十名。十个美丽少女同台献技,绝对是赏心悦目的场景。
看台被人围的水泄不通,若黛和宛罗在后面,挤不进去,个子不够高,努力踮脚也看不到什么。
人类天生喜爱美好的事物。美丽的女子,不仅男人们爱看,姑娘们也是喜欢的。看不到花仙使竞选者们斗舞,若黛和宛罗颇为泄气。
这时清山看着后面的一棵大树,建议她们可以爬到树上观看,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舞台上,没人会注意她俩。
大树枝繁叶茂,分叉的树桠不是很高,但对于若黛来说,要爬上去就比较困难了。清山走过去,面无表情地屈膝半跪下,指了指自己的膝盖和肩膀,示意她俩踩着他上去。
“快啊,别磨蹭。”见两人迟疑着不动,清山不耐烦地皱皱眉。
台上乐声已奏响,舞蹈开始了。宛罗莞尔一笑,大大方方走过去踏上清山的膝盖和肩头,三两下灵巧地上了树。若黛到底更心疼弟弟,怕踩疼了他,不肯上去,清山只好弯腰抱住她双腿往树上托举,宛罗在上面拉,两人合力将她送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