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听到门外的动静,陌晟尧放下了手中的笔。
话音落下,席昱若迈着细碎的貌似优雅的步子走了进来,行至大殿中央后方才淡扫那高位上之人,眸光潋滟。
“我听说你今日出宫了?”张总管等人早已退下,殿里只剩下席昱若和陌晟尧,如今二人撕破了脸皮,席昱若倒是连见礼都省了,再也不复前段时间那柔情似水知书达理的模样。
对席昱若来说,这里已经没有了她要的血菩提,那就再也没有留下去的必要。
既然注定要离开,又何必要做表面上那虚与委蛇的一套。
“嗯。”陌晟尧抬眼看她,眸中尽是复杂的意味。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的存在的?”席昱若开门见山的道。
“上个月。”虽然席昱若没说那个“他”具体指的是谁,陌晟尧却是能接的上来。
到了这个地步,她若是想瞒他也瞒不住了,他若是想瞒她更是瞒不住,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说出来。
“时隔五年,你还是那个你。”闻此言,席昱若眉间春水不在,蓦然冷笑。
陌晟尧早在上个月便知晓了聿儿的存在,却一直隐忍不发,直至他们二人彻底撕破脸皮,才动用了聿儿这张王牌,平日里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直接拿下了她最在乎的聿儿。
这手段,倒还真是陌晟尧的风格。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拿聿儿怎么样。”就知道她会误会,陌晟尧赶紧解释。
“是,你是没有想过要拿聿儿怎么样,你的目的不过是要利用他威胁我罢了。”席昱若眉目间刹那冷意翩飞。
“若儿,我承认我带走了聿儿,可我的目的从来不是威胁你,你应该懂得,我自始至终不过是想留下你。”陌晟尧面对着眼前的席昱若,一时涩然。
“说罢,”对于他的这些话,席昱若下意识的排斥,“你到底怎样才肯放过我们?”
席昱若不是看不到陌晟尧的忏悔之意,可是时间抹不掉伤害,也抚不平伤痛,五年前那些血淋淋的教训摆在那儿,容不得她回头。
既然,她不是圣母,做不到心无芥蒂的原谅他,那么最好的办法,便是相忘于江湖。
若不是必须回来取血菩提,怕是这辈子她都不会再踏足大宣境内。
“我可以放掉任何人,却独独不会再放你走。”陌晟尧苦笑。
“陌晟尧,别让我恨你。”席昱若连连冷笑,恍若罂粟绽放,“你觉得我们两个走到今日这步还会有可能吗?”
“你都不愿留下又怎么会知道不可能。”不怕你恨我,就怕你像现在一样视我于无物,连恨我都懒得恨,一心只想着离开,那才是对我最可怕的惩罚,陌晟尧想。
“聿儿在哪?”席昱若冷声问道,再懒得和他继续争辩下去了。
“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陌晟尧的回答和没答没什么两样。
“……”席昱若气结,忽然意识到她今天来和陌晟尧说了这么多全都是白说。
她看得出来,陌晟尧这是拿准了她不会抛下聿儿不管。
默然片刻后,突然冷眸一转,夹杂着些许凄然情绪的眼睛中似有一道寒光射出,清冽的直视眼前之人,“陌晟尧,你在逼我。”
陌晟尧被她的目光看得心里一紧,刚想开口,别被她冷声打断。
“你觉得如今五年的时间过去,我们五年前的那些恩恩怨怨就一笔勾销吗?你以为如今聿儿和瑷熙尚且安好,便可以抹掉他们曾经差点被亲生父亲剥夺生命的事实了吗?”
“我告诉你,不可以,陌晟尧,我不恨你,不代表我不怨你。”
“有些时候,我真的挺后悔的,我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进宫,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爱上你,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这辈子都不要和你有过多的交集。”
“如果不是因为我进了宫,我的眼睛就不会失明,如果不是因为我进了宫,我的头发就不会掉完,如果不是因为我进了宫,铃兰就不会死,如果不是我进了宫,我的母亲就不会失踪……”
往事不堪回首,说着说着,席昱若竟然忍不住别过脸小声抽泣起来,即使到了这个时刻,她也不想在陌晟尧面前展现她的软弱。
这是回宫以来陌晟尧第二次见她流泪,两次了,都是哭的如此隐忍,倒叫陌晟尧看得愈发心疼,“若儿……”
“你别说话!”陌晟尧到了嘴边的话又一次被席昱若打断。
“陌晟尧,你知道吗?我的眼睛当年是真的瞎了,我现在的这双眼睛是拿景安的,因为当年眼睛受了伤,哪怕到了今天,我的眼睛遇到强光还会隐隐的疼,这么多年了,我都没再抬眼直视过一次晌午的太阳。”
“聿儿也是,因为当年在怀他的时候受得苦太多,导致他生下来的时候就有病在身,调养了这么多年,他的身子骨还是不太好。”
☆、晟敏
晟敏
“别再碰我, ”却被席昱若一下推开, “是你, 是你,这一切都是造成的。既然你想求和,那好, 拿出诚意来,你让铃兰死而复生,你让我娘亲回来, 让我席家重聚,我就回去。”
说虽那样说,但席母已经失踪太久,席鸿寻找多年都未果, 说不定已经香消玉殒, 又岂是陌晟尧说能找到便能找到的,更何况席昱若本就是从医之人,肯定更是清楚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如今说的这番话,不过是存心为难陌晟尧罢了。
言罢, 席昱若捂着脸蹲在地上呜咽出声来,试图用手去掩盖她的痛苦。
陌晟尧顿住,面对席昱若的指责, 他不是不想开口解释。
可是要他怎么说呢,这一切的一切虽然不是由他主导着发生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因他而起。
陌晟尧看着眼前哭的如此绝望的女人, 只觉得心里也是一阵一阵的泛着酸意,她难受,他又何尝不是呢,这五年里他心底的煎熬恐怕也不会比她少一分。
妻离子散,用来形容他那几年里的境况再合适不过。
他的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来回几次,终于还是忍不住一把将她揽在了怀里。
席昱若刚开始还会企图推开他,挣扎两下后发现不敌他的力道,久而久之,终是不再挣扎,忍不住趴在他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泪水濡湿了陌晟尧的一大片衣裳,陌晟尧时不时的伸手拍拍她的背,久久无言。
人在逞强,泪在投降,大家都在伪装。
他和她,究竟是缘,还是孽。
不知过了多久,陌晟尧感觉到自己怀里的人儿情绪稳定了一些,才缓缓地说道,“若儿,给我时间,再给我一些时间,我定会还你一个完好无损的母亲,至于铃兰的事,我也会给你个交代。”
怀里的人儿听到他的话突然心头一颤,这话的意思,莫非他有了母亲的消息?
席昱若急急抬起脸,正欲发问,却被一阵更显急促的敲门声给打断。
陌晟尧蹙了蹙眉,张宝禄明知道席昱若在这里,定然不会贸然敲门,如今还敢这样没眼色的打扰,定是有了什么要紧的事。
他突然低头望了一眼怀里的人儿,眸色复杂,直觉告诉他,也许张宝禄将要禀告的事情和她有关。
陌晟尧扶着席昱若站起来,随手拿过一张帕子,给她擦了擦泪痕后,才沉声道,“进来。”
“陛下……”张宝禄走了进来,望了一眼背对着他坐的两人,神色犹豫。
“什么事?”陌晟尧双眸微抬,却是不动声色。
“陛下,是暮羽……”张宝禄欲言又止。
听到这个名字,陌晟尧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又抬眼看了席昱若一眼,正好撞上她疑惑的目光。
随即匆匆别开眼,默了两秒后,才撇下了一句“若儿,寡人有些急事,去去就来”后就随着张宝禄离开了。
只留席昱若在原地,怔然。
翌日,安静许久的太后突然派人到关雎宫请了席昱若。
“姑姑可否告诉本宫,母后今日叫本宫去的这般急可是所为何事?”席昱若疑惑万分。
要知道,自从上次太后寒症之事过后,这老妇人可是表现得相当安分,除了偶尔被晗月硬缠着出来两趟外,其他时间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直安安静静的窝在长寿宫里。
大家虽然口头上不说,但实际上都心知肚明,太后如今这是开始收敛锋芒了,可是,今日她竟这么大张旗鼓叫自己过去,确实是有点匪夷所思。
“回禀娘娘,太后娘娘说您去了自然会明白的。”那老嬷嬷低眉顺目的答道。
“也好,”席昱若站起身来,“那烦请嬷嬷先回去复命,本宫整理一番就来,免得在母后面前失仪。”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太后都让人来请了,那席昱若自然是要去会会她的。
“陛下那边还是没有动静吗?”席昱若望着一直在忙前忙后给自己整理衣着的寻儿,这话从昨晚到现在,她已经问了十几遍。
“没有。”寻儿摇摇头,“咸阳宫里的小李子说皇上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回去过。”
席昱若一直等寻儿帮自己整理的差不多才又重新开了口,“这样,待会你就不用去了,让敛秋陪着我去长寿宫,你留在宫里,若是皇上那边有了动静立马通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