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澈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这么大一条蛇,她半张着嘴,目光随着它的脑袋忽上忽下。
凌天早已听见了动静,便站起身来,白冥熠被惊动,他抬眼向树上看去,就看到一条足以令人汗毛倒竖的巨大黑蛇,正在树上与一紫衣少女对峙着。
少女稳稳地站在树梢上,她的长发如一把黑绢,直直的垂在腰际,背影纤细而修长,与那黑蛇同在一个画面时,更显得那蛇狰狞可怖。
白冥熠眼角瞥了凌天一眼,见这位大王只是挂着笑意看热闹,他也便不去多嘴,心里却不得不替这少女捏了把汗。
就在此时,那黑蛇的蛇头突然动了,它从居高临下的姿态忽然张开血红的巨口,风驰电掣般向着苏澈而去。
苏澈抬眸冷冷看着,就等着那张大嘴来到自己眼前,再十分突然地停住。
她微微向后仰着身子,与这蛇保持些距离,才道:“老子现在连狼都不怕,还怕阿瑶姐姐你这么一条大黑长虫?”
大黑蛇头一歪,毫无力气地靠在苏澈肩上,娇声道:“人家是小龙,什么黑长虫,你好讨厌。”
苏澈:“小龙?那你出门之前不把犄角插上?”
大黑蛇拧巴了两下,“讨厌讨厌,那你怎么认出我的?”
苏澈道:“你往身上糊了多少香粉,搞得我鼻子一直痒。”
“最讨厌你,哼!”说完,大黑蛇将苏澈的身子一卷,慢慢送她到了地面,自己也在一阵黑烟之后化形成人。
苏澈和阿瑶一同走来时,白冥熠早已灭成了一把灰烬的目光此时倏然被点亮了。
少女的声音语气虽然和苏澈极像,可让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当她背转过身时,他看到的竟正是苏澈。
苏澈并不看他,走到桌边问道:“不喝酒能吃东西吗?”
凌天坐下,又指了指身边的座位,“来吧。”
“啊!”阿瑶扭过来,“不行,这位置是我的!”
苏澈本来不急坐,一听这话,立马一屁股坐下笑道:“下回有空上树吓唬人,就别怪这桌上没你位置坐。”
阿瑶委屈得浪叫道:“大王,你看她嘛!”
凌天笑道:“你坐哪不一样?怎么还和我媳……那什么争?”
“哼!”阿瑶伸手戳苏澈脑门,“臭丫头,你等着!”
苏澈摸着脑门傻笑了一下,突然余光看到白冥熠,顿时又没了心情。
☆、第一百七十四章
和千虹城分别的那日相比,此时的白冥熠远比那时的苗策迟钝木讷了不少。
苗策笨手笨脚、罗里吧嗦、开口就笑,双贼眼溜溜转个不停,干什么事都很欠揍。但现在这个白冥熠,却苍白,虚弱,眼神怔忡,少言寡语,看着让人心酸,让人忍不住同情。
苏澈终于看向他,白冥熠微怔,这才别开了视线看向别处。
凌天看着苏澈叹道:“你那么凶瞪人家干嘛?这是魔族的白冥熠,之前受伤被我带回来的。”
“哦。”苏澈应了一声,立马对白冥熠拱手笑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魔君白冥熠啊,久仰久仰。”
凌天瞧她突然一股子要唱戏的劲头,不由眼角跳了跳:干嘛呢这是,好好的突然闹什么妖啊?
等再一看白冥熠,这货更怪,压根没搭理苏澈,一仰脖,自己举杯先干为敬了?
苏澈也不闲着,一指白冥熠眼前一盘烤羊腿,“我就要吃那个。”
同桌小妖觉得气氛不对,二话不说,急忙将大盘子换到苏澈面前。
白冥熠继续吞了第二杯,再来第三杯。
凌天:“……”
苏澈挽了袖子撕羊腿。
白冥熠忽然笑道:“苏澈,你不好好地去天山,在这干嘛呢?”
苏澈冷笑道:“你谁啊?要你来管老子的事?”
白冥熠:“你那些朋友呢?还有那位二殿下呢?”
苏澈“啪”的一掌拍在桌上,“老子问你是谁!”
白冥熠轻叹道;“打扮得这么漂亮,怎么一说话还老子老子的?”
苏澈只觉得自己要炸肺,再多待一刻,难保不会毁了凌天的酒桌。她咬着牙,站起身来,对凌天道:“我不和臭魔族同桌吃饭,毁我胃口!走了。”
说完,这女人真一溜烟就没了。
凌天也没打算拦她,只是看着白冥熠,“旧识?这么巧?”
白冥熠道:“大王,对不住了,早知道我就不来添乱了。”
凌天摆摆手,“这说的什么话?明显是她莫名其妙。”
白冥熠坦诚道:“也不是,不久前我们的确有过些交情。她以为我叫苗策,是个凡人。不过,大王,苏澈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凌天没答,只先让阿瑶好好招呼大家吃好喝好,才道:“你刚才说她去天山?去做什么?”
白冥熠微怔,“拜师?修仙?”
凌天一杯酒才入口便直接喷了出来,他抹了一把下巴,道:“她不是都有个玹紫的仙族师父了?还要去天山拜什么师?”
白冥熠诧异道:“仙族师父?莫非是最近的事?那苏澈在大王这里做什么呢?”
凌天厚颜无耻道:“我把她抢来做我的媳妇。”
幸好白冥熠这会儿没喝酒,否则都得喷凌天脸上。“这……可能有点难。”
凌天的心情顿时有些乌云密布,“难道她已经和谁订了亲?那也没什么要紧,不管那人是谁,我都必然比他好啊。而且看看我这青蟒山,让她走她都舍不得走。”
白冥熠也觉得凌天实在是太好了,从上到下除了肠子长得太直,要模样有模样,要性格有性格,真是一点没毛病。自己要是个女人,说不定老早就以身相许了。
可就算他凌天好成了一朵花,白冥熠也隐隐觉得,苏澈心里大概也挪不出地方再给他了。
于是,白冥熠婉转道:“大王还是先问清楚了好些。”
凌天:“……”
他也很后悔今晚上非把白冥熠请来,搞得好好的酒都快喝不下去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散席,白冥熠独自回了偏殿。
此前,他心里因苏澈出现而燃起的一瞬光亮,又因那一句“臭魔族”恢复到一把灰烬的自然状态。
要说心灰意冷,他大概早在意识清醒时发现自己失了真身,就已经是极度的心灰意冷了。
现在的他,只是累,累得超出了自己所能承受的极限。
最近接连遇到了许许多多的“没想到”,大概比苏澈所遭遇的要难以承受得多。
从与墨儿意外重逢,得知自己觉醒时竟残杀了赤狐满族,他就觉得自己再也喘不上一口完整的气来了。
而后,玹紫境存在的事实也让他明白自己根本无望重生。
与墨儿才离开千虹不久,便被一拨接连一拨的魔修紧追不放。
重伤未愈的墨儿一次次以命相护,也最终力竭不敌,倒下时早已千疮百孔,到现在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醒来的一天。
就在他连中两剑将被人抬起拖走时,他又没想到,死到临头,竟然还会有人来救他,而这救他之人,竟是个真正的妖族。
他亲眼见到,这世上曾有人为妖族创造了这仅次于异界的无心之境,将他们保护了长达几万年时,便回想起当年,他父君开战,第一个被挥刀斩下的便是妖王的首级。
这让他不由得不去想:或许,这边是上苍对妖族的另一种报偿。
妖看似从不狂傲,但他们一直自诩是万物之灵,且是最不承认凡人为万物之源说法的种族。
他们认为飞禽走兽与花草树虫,每一样都有妖性,整个世界也因此才生机勃勃,这其中却唯独不需要凡人。
但远古六界时,妖界却又是力量最薄弱的一处,妖力强悍的大妖都希望通过修行成仙或入魔,并不想在妖界久留。
而现在,这妖界的无心之境却成为了一片真正的世外桃源,若将此地公开,恐怕多少修者都会争先恐后,趋之若鹜。
最可笑的是他白冥熠,作为与上古妖族有着血海深仇的魔界储君,竟然被现世的妖王所救,还被敬如上宾。
这真是对曾犯下滔天罪行的白冥家最大的讽刺……
他自嘲地低声笑了起来,笑了没两声,便又突然想起了苏澈的脸。
这段日子,每次觉得生不如死的时候,他便会突然莫名其妙地想起这孩子来,之后,平静就会随之而来,再不必绞尽心力去想那些让自己越来越痛苦的事。
可他以为,自己不会有和这个凡人姑娘重遇的一天了。却想不到,他不只是这么快就见到了她,还看见她漂亮得那么惊心动魄,听见她将话说得字字灼心。
她被妖王抢来了?
宣家的那位二皇子呢?想必他不能就此善了啊。这么一来,苏澈的靠山便是一众玹紫的上仙?
这是要唱大戏了……
白冥熠如此想着,便推开偏殿的木门走了进去。
光亮最先迷了他的眼,殿内所有挂着的纱灯此时都被点燃了。
灯光之间,已经醒来的白冥墨儿正坐在软榻上。
而在墨儿的身边,是跪坐在榻旁的苏澈。
白冥熠一瞬怔愣便几步走过去,他握着墨儿的手,仔细瞧着她,“醒了?怎么样?哪里痛?哪里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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