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看便知苏澈对自己所犯之罪心知肚明,却还要强撑着装作不明所以,马屁拍得震天响,不动声色一字一字听着就像在念诗,深情满满,都快把他感动哭了。
竹若摸着自己这脸,忽然也对这世上的美人生出了一丝同情,道:“现在像你这样敢说实话的孩子不多,我很欣赏。既然如此,后日一早,云殿的大会,你便随我一道来吧。”
苏澈一怔:“什、什么大会?”
竹若像没听见,又第八百次轻轻抚过自己的脸,轻叹了一声便转身走了。
苏澈看着他那一脑袋的乱发和东歪西斜的发簪珠钗,还有……那一根朝天的步摇,在他一步步款款而行时,流苏还一个劲地拍打在他的后脑勺上,便觉得这一劫过得实在是过于惊险了。
夏彤后来听闻这事也被吓得不轻,半夜她将苏澈从房中拉了出来,千叮咛万嘱咐:“自从我把你带回来,咱俩可以说已经是株连的关系了,你要是惹了大麻烦,我可能也跑不掉。苏澈,我可是还指望着你这张脸和运气帮我晋位呢!”
苏澈卖乖地点点头,心道:那算你有眼不识金镶玉,别的能耐不敢说,指望我帮你作死一准能行。
尤其,等她身上这层仙罩一退,别说她夏彤,就是竹若上仙,也得被她的邪祟真身株连致死。
等听说云殿大会,竹若指明要苏澈陪同前往时,夏彤简直喜极而泣,“苏澈,亲妹妹,往后你要是真的露脸,一定记得姐姐对你的好。”
苏澈:“……是。”
云殿大会,说白了,就是玹玥上神赏脸让众仙入殿的集会。别管是为了什么,由头给了,上神点了头就算妥了。
这回便是为了子渊上仙和凉川上仙收徒一事。
这些上仙,回回收徒都要百分隆重,不仅要借来云殿一用,摆谱也是攀比着来。
不过子渊上仙本是新晋,第一次收徒,只想在自己的仙邸低调些走个过场便是。但凉川上仙却借此机会说两位上仙同时收徒乃是大事,一定要一起操办得隆重些。
子渊被赶鸭子上架,不得不一早带着他的四位准徒弟上了云殿,黑着脸满腹心事地候在广场之外。
凉川上仙来得也很早,乌泱泱地跟来了他的七八十个徒弟。六个准弟子跟在最后,还没正式入门,便已经很会梗着脖子目中无人了。
半个时辰之后,来参加此次拜师大会的众仙几乎都已云集在了云殿广场之外。
但没有仙娥出来引路,他们就算站得再拥挤,也不敢往云殿外白玉铺成的广场上挪进半个脚面。
竹若仍是驾着他金灿灿的祥云飞来,这次在他身后还坐着个眉眼极精致清秀的小仙子。
二人一落地,凉川便立刻斜眼瞧过来。
若不是苏澈身上罩着那一层青泽仙力凝结的仙罩,他是万万认不出她是谁的。毕竟那一日,苏澈的脸一直贴在地上,长什么样他压根没瞧见。
凉川拿俩鼻孔哼了一声,慢悠悠走到竹若面前,拱手道:“竹若仙君,少见呐。”
竹若媚眼如丝,笑得又浪又荡,“哎呦,凉川仙君,我竹若哪是那爱凑热闹的人呐。不过是听说我心爱的青泽仙君今日也要来参加这盛会,你说你说,我哪能不来呢。”
凉川眼皮子抽得都快掉了,干笑了两声,“呃,原来如此。不过这小仙子怎么会跟着竹若仙君?”
竹若团扇一摇,掩住他羞红的脸,“仙君有所不知,这小仙子身上有青泽仙君的仙罩,这仙力简直令我如痴如醉、意乱情迷,都恨不得夜夜抱着她睡呢……”
凉川:“嘶……”
凉川恨不得抽自己俩大嘴巴:让你犯贱!多这个嘴问!
☆、第二百九十六章
这话正说着,不远处便能看见青泽仙君已落了下来。
众仙纷纷弯腰一揖,后退着为他让出一条路通行。
青泽孑然一身,看上去不免有些清冷萧疏,可他仍是那个蕴藉温润的青泽,一贯俊逸不凡,也一贯淡然疏离。
他一步步走来,迎上凉川的目光,淡笑道:“凉川仙君,恭喜今日又收高徒。”
凉川刚因竹若的几句话而受了很严重的内伤,此时的脸色都还没恢复好,便一时也甩不出几把刀子来,只得笑着回礼:“哪里哪里,都不是省心的东西,不如青泽仙君无牵无挂呀。”
青泽笑了笑,身后不时有水滴声传来,他敷衍过凉川才回头看时,竹若的哈喇子已经流了一地。
竹若双目含泪道:“青泽仙君,抱抱行吗?”
青泽:“……”
“各位仙君,尊上有请。”
小仙娥救场及时,青泽总算将刚才倒吸的一口凉气又慢悠悠给吐了出去。
竹若小碎步跟上,那身高往青泽跟前大鸟依人地一站,恨不能活活将青泽给碾压了,“我将苏澈小仙子带来了,仙君要做什么,尽管告诉我,我定然要配合的。”
青泽侧头瞥了苏澈一眼,竟什么也没说,便加快脚步先行离去了。
竹若心塞,脚下一顿,又急忙快步跟了上去。
苏澈此时恐怕比竹若还要难过,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青泽,这么冷冰冰的,甚至不愿多看她一眼。
明知道这根本合情合理,却还是免不了有些失魂落魄。她低着头,跟着竹若的脚步,走过白玉铺成的云殿广场,踏上通往云殿的天阶,每一步都走得分外沉重。
入云殿后,众仙都没想到,殿中已站着稔稀与萧焕二位上仙,在他们身后,还有玹紫的那位“传奇仙子”——将离。
将离在云殿已不是什么稀罕事,她几乎每日都来,也可能隔几日才会离去。而很久以前,凉川曾因她这不分尊卑的出入云殿多过几句嘴,还愣是让玹玥拿眼把他看了个半死,以后他便再也不敢提了。
青泽见了萧焕便走了过去,“师兄。”
萧焕道:“听说你今日要来,找尊上有事?”
青泽:“是,尊上可在?”
萧焕:“还在后殿,你若有急事便入内去找吧。”
青泽迟疑了片刻,点头道:“好。”
见青泽果真向后殿走去,稔稀奇道:“出什么事了吗?”
萧焕摇头不语。
青泽走过前殿与后殿均未见到玹玥的身影,殿中仙娥寥寥,问过的也都说不知。
但是当他反复几次经过偏殿内一侧的书案,才发现纱账后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被扔的和被撕毁的书卷。
青泽皱眉细看时简直要肝肠寸断,尊上这是要造什么孽?!这些书卷根本全都是从天书阁取出来的上古天书残卷啊!!
他差点被这景象气得直接厥过去,就听见玹玥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青泽,你在这里做什么?”
“尊上。”青泽转身便道:“这些可是天书阁的天书?”
玹玥微一挑眉,心下突然觉得自己若敢答个“是”字,青泽便会在下一刻将他吞了。
玹玥淡淡笑道:“天书也分有用和没用,我撕的大概都是没用的。”
青泽此时才想起自己到底在和谁讲话,强行平伏了下情绪,才跪地行礼道:“尊上。”
玹玥伸手扶了他一把,“你起来吧,我说过没外人时你不必跪我。”
青泽心道:再不跪要被天打五雷轰了。
玹玥见他眉间仍不舒展,道:“有事?”
青泽起身,深深一个呼吸,才道:“尊上,我要收徒。”
青泽说完,半低着头等玹玥上神示下,却等了许久也只是一片沉默,“尊上,我……”
玹玥轻轻“哦”了一声,便道:“我们边走边说吧。”
青泽后退半步跟在玹玥身后往前殿而行,又是等了许久,才听得玹玥道:“哪家的孩子让你看上了?”
青泽:“是个刚入境来的孩子,有个误会大概因我而起,我怕往后有人会为难于她。”
玹玥:“就因为这个。”
玹玥走在前面,声音微微有些冷,青泽只得硬着头皮道:“不止如此,她曾是天山弟子,我与炽珏……”
玹玥:“行了,随你吧。毕竟你从不收徒,突然如此,倒吓了我一跳。不过,赶到今日来说,是想借着这机会将你这徒弟昭告天下,往后不许其他人随意屈辱于她?”
青泽:“……没这意思。”
玹玥:“呵。”
二人此时已走入云殿前殿,众仙都聚在此处,玹玥未走出之前,神力散出,便已让所有人跪在了高高的台阶之下。
每回看见这么一大片,玹玥上神他老人家就脑袋疼。
他坐在上位,看着青泽步入台阶之下,随后一瞬间,他又拿眼角瞥了竹若身后那卑微低伏的身影一眼,轻声道:“都起来吧。”
只需要这四个字,后面,玹玥上神就成了个活摆设,最多一会儿还要受人几拜,便再没人用得着他,也再没人敢搭理他了。
玹紫中的日子,于玹玥而言,最忙碌不过如此。
凉川第一个站在了云殿中一侧的高台上,他身后几十名内门弟子立马呼啦啦围上来,众星捧月地仰望着师父。
其中两位弟子搬来桌椅茶盘,待一应俱全,拜师才算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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