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重伤的铁雷抢回了夫人的尸体,杀出重围逃向大魏境内,梁瑞英命人找了好几天都没有下落,但他估摸着铁雷撑不了多久,加之邀功心切,便在路边随便杀了乞丐,毁容斩首冒充铁雷带回盛京,献帝有意提拔镇西侯府,便封了梁瑞英骠骑将军一职。
三年了,梁瑞英几乎都快忘了这件事,他又哪里会料到当初本该不知死在哪个角落的铁雷,竟然就化名刘瘸子躲藏在盛京之中。
劫囚失败,镇西侯骂了儿子一顿,却也很快替他想好了说辞,梁瑞英当即撩袍下跪。
“臣有罪,臣中了铁雷圈套,现在想来,定然是当初他与死士互换衣裳,又自毁容貌,躲过了追捕,臣竟然不查,实在昏聩至极!”
姬尘唇边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滑过。
镇西侯梁康果然老奸巨猾,失察之罪比起欺君,自然是轻得太多了,若献帝肯给镇西侯府这个薄面,那此事便能从轻发落。
可献帝贵为君主,哪里能轻易饶恕把自己当猴耍的人,他顺手抓起一个茶杯就朝梁瑞英砸去。
“胡说八道!你倒是个泥鳅,推脱得一干二净啊!那铁雷在盛京,在朕眼皮子底下住了三年,指不定哪一天就要行刺,全都是因为你谎报军情,欺君罔上,朕必须把你革职查办!”
“陛下,臣冤枉,臣真的不知当年死的不是他!”
梁瑞英没想到献帝会一点情面都不讲,一时懵在当场,求助帮看向老奸巨猾的父亲,梁康却只是垂首而立,半点求情的意思也没有,他心中大急,又去看蒋忠,那一个也是低着头聆听圣训,不发一言。
“陛下怎的发这么大火?”
满含笑意的声音悠然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卫长卿不着朝服,一身家常打扮便入得殿来,好在文武百官都不在场,献帝气头上,狠狠瞪了他一眼。
“卫长卿,你若是替他求情,连你一并办了!”
“臣怎敢求情,就算是受了蒙骗,那败将也确实是从梁将军手下逃掉的,证据确凿不可不罚。只是瑕不掩瑜,何况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人终究还是抓住了,一刀杀了永绝后患便是,陛下若因此事将梁将军革职,我大魏折损一位武将不说,倒叫蛮子平白受益了。”
献帝微愣,卫长卿的话倒是给他提了个醒,季明铮死后,取代他的梁瑞英因作风卑劣,性情残暴,倒也起到了震慑南蛮的作用,这些年南蛮为了休养生息暂时没有异动,如果阵前换将,会不会让对方趁虚而入。
献帝此人安于富贵,在扩充疆土一事上表现平庸,打仗便要军费,这些钱都得从国库里出,为了一时的义气惹这些麻烦,实在不太划算。
“冠冕堂皇!”
嘴上虽这样说,献帝的面色却是缓和了不少。
“梁瑞英,你听着,若不是看在镇西侯的面子上,朕这次绝不会轻饶了你!你速速回去收拾行装给朕滚回南蛮去,两年之内不得回来,但凡南蛮有半点异动,你就提头来见!”
梁康面皮微动,兵部侍郎陈椿眼见就要告老还乡了,献帝把梁瑞英召回来,本是想让他顶了这个职位,如今命他两年不得回京,也就意味着这件事没有指望了。
梁瑞英心中也是无比愤恨,可是比起革职,总算已经是从轻发落,他不敢再奢望别的,赶快谢恩消失。
“这次的事,京兆尹功不可没,姬尘加封为一等子爵,等陈椿告老,便由你来任兵部侍郎,至于抓住铁雷的那个参军,也官升一级,赏他珍珠一斛。”
梁康、蒋忠乃至卫长卿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他们万万没想到,献帝会把兵部侍郎这个职位给被他长久打压的十三弟。
姬尘抬头,双目茫然且惊惶。
“陛下,臣终日碌碌无为,又有眼疾在身,实在难当如此要职,恳请陛下还是……”
献帝不耐烦地打断道。
“你怕什么,天塌下来,不还有兵部尚书孔蕴琦撑着?就这样定了,朕乏了,全都下去吧!”
姬尘咬着下唇欲言又止,还想反对却又似乎不敢惹怒献帝,那张本就白净的脸越发苍白,表情可谓委屈又愁苦。
献帝拂袖离去,梁瑞英这才敢起身,恶狠狠地瞪着姬尘,按着佩刀的手青筋暴起,似乎巴不得将他斩杀在大殿上。
“就凭那个绣花枕头,被人骑在胯下的兔儿爷,也配顶了本将军的位置!”
他说这话的音量不低,似乎就是故意要让姬尘听见,姬尘果然双肩一颤,紧抿着下唇,露出屈辱又无地自容的神色来,但他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言不发地任凭太监上前慢慢将他扶出大殿。
“没种的东西!”
梁瑞英犹自在他身后咬牙,却被梁康一巴掌掴在面上。
“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还不给老子闭嘴!若不是你妹夫,这里还会有你说话的份?”
梁瑞英捂着脸,又气又恼地抱怨。
“确实是多亏了妹夫,反观您老人家,方才那个情形下,竟然半句话都不肯替儿子说。”
见梁康双目圆睁,横眉倒竖,老奸巨猾的蒋忠袖着手劝道。
“贤侄一向聪明,怎么这时候犯起糊涂来?昨夜劫囚之事皇上既然知道了,又怎会不知道是谁做的?我与侯爷再替你求情,只会火上浇油,毕竟镇西侯府权势再大,也越不过天子,皇上就是要叫咱们知道,他可以给镇西侯府无上的荣耀,也可以将它给别人,今后你可稳重些罢!”
梁瑞英这才恍然大悟,细细一想果然如此,他顿时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不知该如何发泄,只得一拳捶在柱上。
“都是胧月珠闹的,可恨我当初一时贪心,拿了红琅夫人佩戴的胧月珠,不然也不至于有今天!”
卫长卿听着此话,不由心下一动,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他也算弄明白了,在外人看来,一切不过是巧合,可若是明珠不向蒋玉衡提出要看胧月珠,铁雷又怎会冒险拿回妻子遗物?如果是别人,他会觉得是自己多心,可换成明珠,那就不好说了。
一介小小的商门之女,真的有能耐翻江倒海,把镇西侯府的二公子都拉下马吗?
卫长卿盯着汉白玉阶梯上蛰伏的瑞兽,陷入了沉思。
交锋 063 到底是谁
明府之中,献帝的封赏很快就到了,明瑛诚惶诚恐地接过圣旨,之前的气焰也灭了一半,送走宣旨太监再回身时,明珠已经笑意盈盈地向他道贺。
“恭喜大哥官升一级,往后必然前程似锦。”
明瑛想到得罪了镇西侯府,仍是欢喜不起来,冷冷地瞪着她,明珠会意,轻描淡写道。
“至于镇西侯府,人家本来就没有把咱们明家放在眼里,大哥还要两厢逢迎到几时?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该做出选择的时候就必须果断些,大哥难道忘了,这件事是怎么捅到皇上面前的吗?”
明瑛倒也不笨。
“你是说……让我从此倒向苏家?”
明珠轻轻摇头。
“现在明家势单力薄,那么明显地投靠苏家,岂不是做了靶子?”
明瑛烦躁地道。
“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明珠扇子在他肩上一按,凑近提醒。
“大哥忘了,很快,姬尘大人就要高升了?你若是明着紧跟姬大人,暗中帮衬些苏大人,岂不更安全些?”
虽说姬尘这个兵部侍郎,不过是献帝为了敲山震虎压一压镇西侯府气焰,上头还有个兵部尚书,但总还是高升了,何况姬尘升了,他的位置不就空出来了?听说赵策近期也要调到兵部,应该不会接任京兆尹一职,若能得姬尘信任,说不定他会向皇上举荐,到时候这京兆尹的位置……
“还是妹妹有远见!”
明瑛的担忧一扫而空,若要高枕无忧,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别被人按头,所以此时向上爬才是正途。
京兆尹死牢,稻草堆中一个人靠墙坐着,他面皮黑黄,充血的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扇小小的天窗。
他曾经也是南蛮颇具威名的将军,指点沙场,挥斥方遒,可是一切都烟消云散了,三年里,他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把将爱妻侮辱至死的仇人抽筋剥皮,为此他苟且偷生,作为一个卖油的瘸子活了下来,这些年他一直在找机会,可到底是造化弄人,当听说妻子的遗物胧月珠出现在民间时,他还是没有沉住气。
成王败寇,一切都完了便只有认命,只是九泉之下再见爱妻,他却无颜以对。
“铁雷,出来吧!该是时候上路了。”
赵策挺拔的身影如同小山遮住了唯一的光线,铁雷提起唇角笑了一下。
曾经杀伐征战的将军,早把生死看淡,面对死亡,他从未怕过,决然走出牢房,铁雷发现赵策身边的侍卫押着个与自己体貌极其相似的人,他还没来得及惊讶,侍卫便将那人塞进了牢中。
“不必多问,随我来便是。”
走到天牢拐角,赵策屏退左右,伸手在木楔上一按,墙壁便朝两边缓缓打开,现出一道小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