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一块糖,一把钱,就能利用的小孩子,他们懂得什么?你若真对他们怎么样,反而惹出民怨,仿佛阿瑕做贼心虚,落人口实!”
赵策捏紧拳头。
“歌谣无脚走四方,利用小孩子造势,其心可诛!这些歌谣还不是最可恨的,可恨的是,民间传出一种说法,说百里衡是假皇子,万太岁杀他乃是应该的,怎能算弑君之罪,而且按长幼之序,万太岁还要排在殿下前头,谁该坐这个皇位,还不好说!朝中那些梁氏余党本来已经安分了,看到这个机会,又趁机蠢蠢欲动,甚至找到了当年林淑静换孩子的蛛丝马迹,公然提出要让姓万的与殿下滴血认亲,若真是先帝骨肉,应恢复其皇子身份这种荒唐说法!”
斗宿一听,也忍不住怒了。
“这些疯狗,就是害怕殿下上位,会将他们彻底清理干净,所以抓住万太岁这根救命稻草不放!现在容太妃、寿王等人虽然还能镇住场子,但殿下现在持续不问朝政,那些谏臣已经满腹牢骚,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乱子!”
季明铮听不下去了,一扬缰绳,掉转马头。
“我找他去!”
十三王府,一场寒霜过后,院子里的花枝几乎奄奄一息,可却没有人去料理,明珠不在,姬尘便不再是从前那般温柔慵懒的好脾性,浑身都散发着压抑和冷漠,让所有人都过得战战兢兢。
远远的,季明铮便看到湖心亭中姬尘静坐的身影,而虚宿守在湖边,依旧满脸的愧疚与懊丧。
“今天还是没消息?”
虚宿摇头,季明铮也是大失所望。
明珠是他的妹子,他心里的焦急不亚于任何人,可他不赞同姬尘这种自私的做法,当初那个不顾一切要报仇的姬尘,都比现在更有担当。
一层秋雨一层凉,深秋已至,湖面冒着烟气,姬尘银甲未换,背对着季明铮的身影散发着萧索寒意。
“百里瑕,你就在这两耳不闻窗外事吗?外头都传成什么样子了!蒋玉衡带走明珠,难说便是要击溃你的意志,你若还不出面主持大局,反而给他们钻了空子,你难道要看着这些年的努力功亏一篑?”
对于他的质问,姬尘置若罔闻,他的声音充满了疲惫。
“我已封锁城门,搜遍了盛京每个角落,连只蚊子都不可能放走,可为什么还是找不到她?以明珠的聪慧,就算是蒋玉衡胁迫,也总会想办法传递消息,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音讯,像是消失了一般,只有一个可能,她还是不肯原谅我,季三,你说,明珠她会不会再也不回来了?”
季明铮心中也是百般纳闷,万太岁被抓,蒋玉衡不可能号令得了他的人马,天罗地网之下,想要藏住明珠实在很困难,除非他那个妹妹自己不想现身。
但他还是劝道。
“不会的,我妹妹不是这种懦弱的女子,她就算再生气,也会当面和你说清楚,她一定会回来的!找她这件事就交给我,你不能这样任性下去!明珠要找,朝廷也要管!不然这样下去,她即便回来,也要背个姜婳转世,祸国妖姬的骂名,到时候你让她如何自处?”
姬尘转身,俊美的容颜略显憔悴,他点点头。
“你说的对,明天开始我会回到朝中收拾残局。置于寻找明珠,还有劳你费心,对了……”
他的眼神徒然冰冷。
“记住,若是遇上蒋玉衡和他的人,一律杀无赦,但不要当着明珠的面,我怕她会恨我。”
话说蒋玉衡和明珠藏身的小山村中,有个无赖叫钱二的,平日里好吃懒做,整日喝酒赌钱,输光了便到处偷窃,张家的鸡、赵家的米,都被他偷过,这一日甚至将手伸向了一位孤老的棺材本上,被村里人拿住痛打一顿赶出村去。
钱二一路摸爬滚打,骂骂咧咧地逃亡,经过张氏夫妇的院子时,恰好看到明珠抱着女儿走出院子晒太阳,一望之下,不由直了眼。
张家收留这对私奔小夫妻的事,村里人都听说过,但这夫妻俩不怎么出门,众人也没见过,看着明珠,钱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长到三十来岁,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美丽的女子,那气质、那光彩……他咽了咽口水,突然想起之前在赌坊里听到的一个传闻。
盛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皆因未来的储君十三王爷,丢了他那个备受娇宠的王妃,那位王妃怀着身孕,据说曾是盛京第一美人,当年盛京二少蒋三和苏小霸王都为她争得头破血流……
“你是谁?鬼鬼祟祟想做什么?”
一道阴冷的声音自头顶响起,钱二抬头,只见个高大的男子从墙头落下,掩在斗篷下的半张脸似被烧过,十分可怖,腰间那把长剑出鞘了一半,寒光凛冽。
钱二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连忙点头哈腰后退。
“对不起,对不起,小的、小的是这村里的人,偶然看到院子里那样美貌的姑娘,一时看迷了眼,我这就走。”
崇明冷冷地道。
“滚!”
钱二屁滚尿流地逃走了,蒋玉衡随后自院子里走了出来,望着他的背影,沉吟道
“此地不宜久留,既然谣言放出去了,或可暂时分散百里瑕的注意力,趁此机会,我们要想办法离开盛京。”
崇明有些犯愁。
“公子,现在盛京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何况那女人十分狡猾,属下暗中观察,发现她经常和张家人套近乎,只不过她现在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不适合逃亡,所以暂时妥协,但你若执意带她离开,她恐怕会有所动作……”
蒋玉衡陷入深思。
明珠在试图渗透张家人的事,他也察觉到了,张家人行动是自由的,倘若她想,她完全可以把自己身上的信物交给他们,去向姬尘求救,之所以没有这么做,不过是考虑到姬尘会对自己赶尽杀绝罢了。
蒋玉衡转过身,暗中观察两人动向的明珠马上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拍着怀中的女儿入睡,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看来比起这种结局,明珠似乎更倾向于自行逃走,而不拖他下水,蒋玉衡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难过,苦笑一声走过去,解下大氅披在她肩头。
“进去吧!天凉,别冻着。”
见明珠不太情愿地点点头,转身回屋,蒋玉衡叹息。
崇明说的没错,她虽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通过和张家人聊天,恐怕这村里的地形已经摸了个大概,等恢复了元气,她迟早要逃跑。
这几日明珠入睡后,蒋玉衡曾悄悄替她盖过被子,睡梦中的明珠拉住他的手,眼角沁出泪珠。
“百里瑕,我原谅你了,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和妞妞……”
妞妞是明珠临时给女儿起的乳名,张氏曾说,女儿的名字由爹来起,将来福气最好,想必她是听进去了,还等着姬尘给孩子起名。
蒋玉衡的笑容有些凄凉,栓住她的人,却栓不住她的心,他现在,竟有些后悔把明珠带走了,与其提心吊胆防着她逃回她心爱的男人身边,是不是还不如干脆放了她?
入夜,石屋之中,灯烛如豆,张叔拉着蒋玉衡对饮,张氏母女在灯下缝补着衣裳,而明珠抱着女儿和她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她怀中的妞妞扭动身体,两只小短手挣扎着向蒋玉衡伸去,逗得张氏直笑。
“小丫头总这样粘爹,也是头一次见,哪像我们家闺女,从小都不要她爹抱呢!”
张叔摸头,嘿嘿笑道。
“那哪能比呀!我这大老粗模样,女娃看了就害怕,哪像白公子生得好看,小姑娘当然喜欢!”
明珠咬唇,显得有些尴尬,她也搞不懂自己和姬尘的孩子,为何偏偏这么粘蒋玉衡,想把女儿手脚钳住,不料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立马蓄了一包泪,扁嘴便要哭,蒋玉衡只得伸手将孩子接过,抱在怀中,虽然他并不拍她,也不哄她,但妞妞却咧开嘴笑了。
明珠暗中观察,发现蒋玉衡也不可察觉地牵了牵嘴角,这才放心,一开始她总担心蒋玉衡会把对姬尘的恨意发泄在他们的孩子身上,但不知为何,他却没有这样做,相反对这个孩子竟还不错,这让她更加狠不下心向姬尘求救。
她不想看到蒋玉衡死,想来自己的女儿也不想。
几人各有所思的沉默着,却不妨纸窗外突然亮起光,一个颇有威严的声音不确信地问道。
“你确定是这家?”
回答他的是个谄媚的男声。
“错不了的,大人!那姑娘长得可赛过天仙,到张家当夜就生了个女娃!说是私奔出来的,却对她那情郎没什么好脸色,感觉关系有些不对劲!”
蒋玉衡闻言,噌地站了起来,正巧崇明推门进来,神色极为严峻。
“公子,我们必须走了!没想到白天那混账看起来一副怂样,竟有胆子到兵部告密!”
听说来折是兵部的人,明珠脸上闪过喜色,但马上又担忧地看了蒋玉衡一眼,这复杂的神色被蒋玉衡捕捉到了,他笑了笑,柔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