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当二人携手出现在宫中时候,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便是已被权势熏陶出些许戾气的百里贤都不由一愣,内心却无端羡慕起百里瑕来。
这家伙真是好命,早先有父皇母妃一心疼爱,现在又有王妃生死相随。虽然稍后的计划是他与卫长卿一手筹谋的,然但凡此等时刻入宫多半是凶多吉少,想起刚刚得到消息,府中上下唯恐祸及自身的形容,百里贤心情更糟。他悲哀地发现自己不仅一无所有,还没有哪个贴心人对他嘘寒问暖,能真心实意地关心他的安危……
明珠环顾四周,殿堂中除了容太妃、百里琴以及品阶比较高的几位嫔妃叶棠华、容雪萱等之外,便是寿王等一干重臣,还有一些看着眼生的,大抵便是知谏院的人了。
如此阵势,说不会发生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
更何况——
明珠的目光与站在角落的卫长卿视线一触即错,那隐藏在平静双眸下的贪婪矍铄明珠再熟悉不过。卫长卿不愧是卫长卿,凭他现在的身份,本来今日他根本无法出席,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他!
不大的殿堂,肃穆的容颜掩住了各自的盘算,一片沉默间,容太妃一脸疲惫道。
“本宫身为女子,自入宫便一直得先帝、先皇后庇护,向来没有主持大局的经验。近日垂帘问政已是有违祖制,虽有两位王爷监国摄政,然到底才疏学浅早已不堪重负。国不可一日无君,今日招诸位前来,也是为大魏江山,为天下黎民百姓作想。我一女人家到底没有什么见识,如今圣上病重,还请诸位共商决策,提早定下太子。”
此言一出,霎时如一道闪电撕裂了大殿压抑的静谧。
本来让容太妃垂帘,两位皇子监国无非是权宜之计,不过是为了让下一任储君顺利继位做好铺垫,谁都没有认为这段关系能长久维系。只是现在百里贤与百里瑕二位王爷高下难判,此刻摊牌显然不是最佳时机;然而龙榻上的百里衡已然坚持不了许久了,却不得不逼众人决断。
如今把两位皇子召集入宫,容太妃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显,然而还是有臣下垂死挣扎。
“圣上尚且病重就不顾圣意定下太子,这实在于理不合啊……”
又是这等和稀泥的态度,容太妃大怒。
“于理不合,那你和本宫说说,什么才叫于理有合?”
知谏院的众大臣被问得噎住。
容太妃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招手对明珠道。
“十三王妃身子不方便,来人,在本宫旁给王妃抬把椅子。”
见明珠落座,又抬眼对下首道。
“这里有本宫陪着,两位王爷不妨先去看看皇上。”
这样支开他们,显然便是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决断他们的未来。百里贤内心挣扎,飞快在心底分析彼此的胜算。这里面除了卫长卿是他的盟友,知谏院中某些已经被拉拢决定拥护自己的臣下之外,其余的诸如寿王、官场上与姬尘有交集的大臣,似乎都青睐姬尘。
说真的如果仔细考量,两人勉强还能打个平手。这也是百里贤的矛盾所在,他怕监国时日一长,那些已经倒戈的臣子便会因为两人的差异又重新考量,继而舍他而去;同时又怕姬尘发力,西域援兵未到自己已成为了他刀下之魂!
若不是卫长卿说服了他,且现在的一切也与他先前的推断不谋而合,于是乎百里贤答应得很是痛快。
众人不由看向姬尘。
容苏二家向来中立,容太妃久居宫中又不偏不倚,这个人情无论是百里贤还是姬尘都要买账的!
果然,当看到姬尘也行礼告退之后众臣都松了一口气。
如此,便简单多了!
众人看破而不点破,对容太妃话中的深意早已心照不宣,却又不得不佩服她快刀斩乱麻的手腕和决心!在这等形势下设立太子,今日无论如何,注定有一位皇子是走不出皇宫了。
了断 267 谋逆弑君
紫宸殿献帝寝宫,太监宫女有秩序地进进出出,偶有几个太医夹杂其间,安静肃穆,似乎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然而再仔细看,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麻木的平静,这种笼罩在山雨欲来风暴下的勉力强撑,似乎在下一秒便会瓦解崩塌,一触即发的条件无非只是一个时机。
在宫人的带领下,七皇子百里贤与十三皇子百里瑕到了大殿门口。惯常的通报跪拜之后,二人被引到龙榻前尚有一步之遥之处站定。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与上一次献帝遇袭百里贤匆匆来宫中拜见,内心充斥的无非是前途未补的茫然与大厦倾斜的挣扎;而现在再踏入这里,抛开心底不断上涌的情绪,更多的却被那无端从脚底升出寒意覆盖。
这里是一个已经躺了半个月的死人,尽管四周依旧堆满黄绸锦绣,然那已经弥漫出来的死意如一只看不见的手,扯得百里贤一颗心七上八下。
作了大半辈子的闲散王爷,饶是现在已经对那个位置产生了觊觎,可深入骨髓对皇权的敬畏之心,让他几乎产生了退缩之意。
说到底,他的心理承受甚至连卫长卿都比不上!
思及此,百里贤不由瞥了一眼身畔的姬尘,注意到他脸上依旧是不见喜怒的淡定,和自己强作镇定比起来,周身更是说不出的洒脱超然,那副坦然纯粹的姿态似一柄利箭无声地击退了百里贤最后的怯意。他清清嗓子,努力摆出一副关心的模样询问躬身行礼的彦顺。
“皇兄现在如何了?”
“方才太医已经看过,不过……”彦顺抹着眼睛,声音带着疲惫的嘶哑以及那一抹不易察觉的惊恐。
自卫长卿请了江湖野医稳住了献帝的性命,为了防止献帝再遭遇行刺,皇宫大半的护卫都集中在了紫宸殿,而服侍献帝的任务更是只交到了他们几个近侍身上。因彦顺与旁人不同,很多为献帝擦洗的贴身之事更是他亲力亲为,也因为此他发现了一些难以对他人言说的秘密。
这床榻上的献帝,分明会动,也有心跳,可是那明黄色寝衣之下的皮肤却以肉眼可察的速度一日日变得青黑不接,其中还有一些紫色的斑点逐日浮出。彦顺出生疾苦,而后净身入宫也算见过世面,这等浑身青紫症状让他想起乱葬岗那些被随意丢弃的尸身。可是献帝明明还能动,难道这只是药石无灵的其一症状?
直到前几日卫长卿再度与江湖野医为献帝问诊,屏退左右宫人后在献帝面上贴了一张符咒,只见本来还躺在床上只会做简单翻身侧躺动作的献帝忽然双目大睁,而那多日未动的手脚也一扫僵硬,且急且快地捉住野医的手往自己胸口猛砸,看到这个情景,卫长卿与野医哈哈大笑,却不知这一幕恰好被进来送银针草药的彦顺目睹。
彦顺心口猛跳,如果说一开始还对献帝的症状摸不清缘由的话,那一刻他自是什么都明白了。想起最近替献帝问诊的太医都是昔日曾经投靠过梁康的,彦顺额角不由冒出了一丝汗。他抬眼飞快在两位皇子面前扫了一眼,心道卫长卿要祸害的大抵就是这十三皇子无疑,前几次迫于儿子的性命捏在他的手上,彦顺不得不为他卖命,可这一次他却发自真心希望姬尘能躲过一劫。
毕竟让手段毒辣的卫长卿得手,不说以后的天下众生,关是彦顺自己这条小命就不能保全。连枕畔人都不惜痛下杀手,何况他这等无名小卒。
百里贤回忆着卫长卿的交代,倒是没有注意到彦顺那张面下无须的白净面皮下的异状。毕竟献帝病重,便是他们这些出生王侯之人都自危,更何况眼前命如浮萍的奴才。
正在此时,床榻上的献帝不知怎的传出一声古怪的呻@吟,百里贤眼皮一抬,那堆在面上的欢喜一下让他整张脸神采奕奕起来。
“可是皇上醒了?”
他上前一步,跪在床榻前。
“皇兄,臣弟与十三弟来看你了。”
床榻山又是一阵古怪的呻@吟,在静谧空广大的寝殿被无限拉长,衬着半昏不明的烛光,竟给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百里贤膝行了几步,直接跪在了沉棕色的脚踏上。
“皇兄可是有什么要交代臣弟的?”
床榻上的献帝又呻@吟了一声,似乎听不清他要说什么,百里贤弯腰倾身过去细听。彦顺看得寒毛直竖,本能地就要阻止,可那几要脱口而出的呼喊却在下一秒戛然而止。
层层账幕被掀开,百里贤握着一只青灰不接的手,他侧过身,双目中已经浸满了泪意。
“十三弟,皇兄有话要和你说……”
本来彦顺还摸不清这个闲散王爷百里贤扮演的是什么角色,这一刻霎时了悟过来。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姬尘,企图让这位已经步入卫长卿陷阱的是三王爷醒悟出什么,可哪知任他如何瞪眼,姬尘都没有反应。
眼见那双皂黑的靴子从眼前步步向前,彦顺急得额上汗越来越多。
而那一步步同样似踩在百里贤的心上。他心如擂鼓,满眼皆是皇权无上尊严的锦绣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