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尘别开脸,淡淡道。
“我既娶你为妻,便会为你遮风挡雨,让你不必如从前般,和豺狼虎豹勾心斗角,这些事,我自会解决,你不必操心。”
明珠心中百感交集,若不是今日她提起蒋玉衡,这些事不知姬尘还要瞒她多久,如他所说,他是真的决心将自己护在羽翼之下,做一个温室里养尊处优的小女人,不必再于尔虞我诈中绞尽脑汁,他对她百般呵护,而她不仅没有察觉他处境艰难,还在新婚首日的清晨,替他的敌人求情。
见明珠一幅难过得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姬尘的心便软下来,他握住她的手。
“珠儿,我不想过问你和蒋玉衡究竟在商谈些什么,但你要明白,自我杀了蒋忠,便和蒋玉衡之间绝无握手言和的可能,只要他活着一天,就会不择手段对付我,我与他,你只能选择一个,我也不忍叫你为难,只是无论我做什么,你别插手就行了。”
明珠还欲说什么,姬尘却放开了她的手,闭目靠在车壁上,明珠望着他冰冷的面容,不由暗自后悔方才不该一时冲动挑起这个话头,不仅对蒋玉衡毫无帮助,还让她和姬尘,新婚之初便生出龃龉。
此时她内心纷乱极了,有对蒋玉衡的担心,有面对姬尘的惭愧,还有对卫长卿死灰复燃的忧虑……
两人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时间在沉默中显得越发难熬,直到马车到了玄武门前,姬尘才率先跳下车去,将手递给明珠,明珠连忙搭上他的手,抬眸看他时,他却已转过脸去。
明珠知他还在生气,心中不由一黯,默默跟在他身后一同前往紫宸殿。
还没踏进高大的宫门,明珠便听见里头传来宣容夫人的哭诉声。
“让两位王妃上错花轿,是臣妇的疏失,可七殿下指控臣妇蓄谋主使,绝无此事!”
百里贤的声音充满了怒火。
“本王的王妃说她是被人迷晕的,既然昨日昭华夫人身体不适,宫中万般事宜全权由你安排,本王实在想不到谁还有这个胆子!”
走近紫宸殿,没想到甚是热闹,献帝身边除了叶棠华和容雪萱,还有小腹微微隆起的窦娇儿,她含笑抚着腹部,目光不经意扫过明珠和姬尘,却上说不出的落寞。
容太妃正襟危坐,脸色十分难看,而昭华夫人惊惧地立在一旁,假作同情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宣容夫人,不断轻拭着眼泪。
昨天夜里抬错新娘的尴尬事早已传遍了盛京,还有闲言碎语说是轩辕锦绣欲嫁姬尘不成,才自导自演的这场大戏,没想到半路遇上了劫道了,被姬尘发现,毫不留情地将她退了回去,在这些传言里,百里贤永远都扮演着一个窝囊的乌龟冤大头,他怎能不气,一大早便冲进皇宫,面禀献帝,要揪出幕后主使千刀万剐,显然,昭容夫人便成了头一个怀疑对象。
昭容夫人乃是容太妃的心腹,献帝前脚才命人将她提到殿上,容太妃后脚跟来给昭容夫人撑腰,和百里贤僵持不下,献帝十分头疼,见姬尘和明珠前来觐见,倒是松了口气,待两人行过礼,他便岔开话题,问了两人些无关紧要的话。
容太妃自然知道自己的人是什么品行,绝不可能做出这种败行丧德的事,正是一肚子火无处发泄,见了明珠,她突然想起昨天明珠前来谢恩时的细节,迫不及待地道。
“十三王妃也是当事人,昨夜的事她再清楚不过了,不如听听她怎么说。”
明珠应了声是,上前将自己被人用毒针刺中腰部迷晕过去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末了道。
“昨日随侍我与公主的几名宫女,必定是受人指使,只要审问她们,自可水落石出。”
献帝听了,连忙命人将墨莲等四人押上殿来,万万没想到,四人竟异口同声地咬定,是宣容夫人指使她们使的掉包计。
“陛下开恩,奴婢们都是听从夫人的命令行事,夫人她在驿馆时,便与轩辕公主十分交好,轩辕公主因心仪十三殿下,曾几度寻死,夫人心中不忍,便给她出了这个主意……我等确实在十三王妃身上动了手脚,可是轩辕公主她却是知情的,现下如何又反口全都推在我们夫人身上……”
宣容夫人闻言,先是愣住,而后难忍愤怒,起身便扑过来拉扯墨荷等人。
“你们几个好没良心!平素我待你们从无半分苛责,你们为什么还要帮别人害我?”
百里贤面色急变,一时瞠目结舌,早知轩辕锦绣也是同谋,他便不会这样大张旗鼓地前来问罪,如今听了四个侍女的供词,让他无异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取其辱。
早在几个宫女被拖进大殿,明珠便注意到她们的表情根本是一脸视死如归。而昭华夫人也依旧泰若自然,丝毫没有担心被揭穿的恐惧,她便已猜到了大概,昭华那女人是一路跟着淑静皇后过关斩将摸爬过来的,自然手段了得,她绝不会坐以待毙,恐怕这几个丫头的家人性命也捏在她手上,横竖已经被拿住,进退都是死路一条,不如死前替昭华尽忠,家里人还能得些赏钱。
可惜,任她昭华比泥鳅还滑溜,惹了她和姬尘,却也没那么容易脱身,明珠早就料到了这种可能,没有证据,她便制造证据,所以昨夜和姬尘商量之后,他命潜伏在宫中的暗人悄悄在昭华夫人身上做了一些手脚……
她轻笑道。
“这几个奴婢虽然招认,但我总觉得,没有真凭实据不可冤枉好人,因昨天我被人迷晕前,曾听到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明显不是宣容夫人,而我在试图挣扎时,指甲划破了她的手臂……”
她话音刚落,昭华夫人便下意识地按住右手,神色一瞬变得怪异起来。她今早起床时,便发现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伤口,却怎么都记不起来是何时弄伤的,而明珠显然是在撒谎,她昨天扯断璎珞之后便体力不支昏了过去,根本没有反抗……
正在心慌意乱,明珠已走到迷茫的宣容夫人面前,撸起她的袖子假意查看一番,然后执起她的双手,抬给众人看。
“宣容夫人的手上,并没有伤痕,非说她是昨日刺我的人,未免有些牵强……嗯,说起来,昭华夫人,您为何要将双手藏在身后?”
容太妃会意,连忙示意身边侍女上前,硬是将昭华的双手扭朝前头,迅速拉开了她的袖子,一道寸许来长,还未愈合的红痕便展现在众人眼前。
昭华夫人忙失声叫道。
“陛下、太妃!冤枉啊!这伤口是臣女今早不慎被门钉擦伤的,我身边的几个宫女都可以作证,十三王妃即便要为宣容姐姐开脱,也不能找如此荒谬的借口诬陷好人!”
明珠冷冷打断她道。
“昭华夫人,或许你不清楚,我指甲上的丹蔻,可不是普通的凤仙花汁,而是掺了明矾和朱雀血的百日红,这种丹蔻融入伤口,本是没大碍的,但若再伤处涂上一层蜡油,便会立刻腐烂发黑,陛下、太妃娘娘,为了证明昭华夫人的清白,何不一试?”
昭华夫人的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她清楚自己不知不觉掉进了明珠的陷阱,尽管用人证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但明珠早已先下手为强,悄悄在她身上制造了伪证。
真真假假,事实摆在眼前,便是有嘴便也说不清了。
“还不快拿蜡油来!”
随着容太妃一声令下,小太监很快便从灯芯里挑了一些蜡油出来,两个人将昭华夫人按住,将蜡油滴在了她的伤口,随着一声惨叫,只见她手臂上青烟冒起,本来细细的一道伤痕,竟瞬间皮开肉绽,翻出浓血,发出阵阵腥臭。
昭华夫人浑身冰冷地瘫倒在地,宣容夫人不能置信地看着她。
“你若日假作头痛,便是为了将我推出去顶缸?昭华,从前太妃娘娘常说你心术不正,我还不以为然,没想到是我有眼无珠。”
容太妃冷笑一声,对献帝道。
“陛下,这贼妇胆大包天,差点让皇室蒙羞,绝不可姑息!”
昭华知道事情已到了无可挽回的余地,但她不能将梁端阳供出来,她守寡多年,目前还有个十三岁的儿子,若将梁端阳拉下水,她的儿子必遭镇西侯府报复。
她只得膝行至献帝面前,叩首哀求。
“陛下,臣妇从十六岁起便跟在先太后身边,忠心耿耿服侍太后仙逝,又一心一意侍奉陛下,此次对轩辕公主动了恻隐之心,受了她的蛊惑,才做下这等糊涂事,好在没有酿成大祸,您就开恩绕我一回吧!”
昭华夫人也自称是受了轩辕锦绣指使,百里贤只觉得脸上越发挂不住,气得浑身乱战。
“你还敢把脏水往七王妃身上泼!皇兄,这等心肠歹毒刁妇,绝不能轻饶!”
献帝也十分为难,昭华夫人是淑静皇后跟前的老人,若论起亲疏,献帝宁愿宣容才是获罪的人,可是人赃俱获,他又不得不给百里贤一个交待。
左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献帝在心中权衡了一番,沉声喝道。
“闭嘴,你辜负先太后的教诲,做下这等混账事,还有脸求饶!来人,将她押到慎刑司,按律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