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那枚玉玺,张长生百感交集,这玉乃是岫玉,一抹碧黄的云痕斜在其中,他一眼便认出这是王璧君之物,妻子恐怕是料定了献帝得到玉玺必然会给他鉴定,才用此法传递消息,
结合此物是从明珠别苑里挖出的,张长生已猜到妻女如今的下落,不由稍感欣慰。
“张天师,可看出什么不妥?”
看懂了妻子的暗示,接下来的话怎么说,自是不必考虑了,张长生微微一笑,双手托举着这枚玉玺,躬身道。
“恭喜陛下,此乃祥瑞之兆。”
献帝闻言,有些紧张地直起身子。
“天师此话当真?”
张长生点头。
“玉是石灵,灵有灵韵,草民观此玉玺的灵韵,应有百年之久,百年前陛下尚未临世,而玉玺上却已纂刻了陛下的生辰八字,便代表一切阴差阳错,皆是命中注定,陛下乃是真龙之命。”
对于张长生的话,献帝虽不敢全信,但还是万分欣喜的,仔细思量,出现一枚刻着自己生辰八字的玉玺,无论如何都不是坏事,而它出现在明珠的宅中,会不会意味着,此女也是个祥瑞之人呢?
近来让他头疼的事可谓太多,打击最大的莫过于亲信卫长卿的身世,虽然献帝私下命人查探毫无结果,但这种传闻绝非空穴来风,如果卫长卿当真是韦家的小儿子,犯官之后,那就是犯了欺君大罪,无论如何献帝也不能容忍!
“将这枚玉玺送至万安寺,好好供奉起来!至于明珠……既然疫症已经痊愈,守在别苑的人都撤了吧,这些日子她也算受惊了,就赏她如意一柄,明珠一斛,聊表安慰吧!”
消息很快传到卫府,梁端阳闲雅自得的神色顿时化作阴霾,反手便给了坐在旁边的庞胧烟一巴掌。
“贱人!竟敢戏弄于我!”
庞胧烟脸上火辣辣地疼,无论有没有地位,但她好歹也是梁固明媒正娶的妻子,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被梁端阳甩了耳光,一时又羞又恼,但她始终不敢发作,因为她明白,自己在镇西侯府能否生存,都要看梁端阳的心情。
“我没有啊!县主!一切都是按你的吩咐,我把那玉玺埋好后,还半夜特地折返确认了一次,确保万无一失,我已经嫁入镇西侯府,这辈子都要靠着小侯爷,哪敢做半分不利于梁家的事!真的不是我啊!”
盛怒之后,梁端阳冷静下来一想,庞胧烟确实没有那个胆子敢在玉玺上做手脚,若是做了,绝不会还待在这里坐以待毙,那么玉玺便是被明珠换了!说明她早就看出了庞胧烟的破绽,一直在将计就计!
“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庞胧烟被一通臭骂,却大气也不敢出,捂着脸,顶着周遭丫鬟们嘲笑的目光,狼狈逃离。梁端阳毒计失败,余怒未消,还没缓过气来,香兰却又匆匆跑进来,给了她致命一击。
“县主,大事不好了,姑爷在宫中被陛下扣住了,据说是刑部提供的卷宗出了问题。”
梁端阳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什么?怎么会有问题?此前不是请史叔叔开了韦家的卷宗,卫郎那一份,分明已被季修贤换过,根本对不上!”
香兰道。
“在这样没错,但今日提档上殿时,容锦年和苏唐坚持要再查验一遍,这一验,不知为何便出了问题,韦泽一卷的足印掌印,均能和姑爷对上了,史尚书当场愕然,看样子也是不知情的,恐怕是传递时,被人调换了。”
梁端阳脑袋嗡地一声,差点站不稳,她以为季明珠当年对卫长卿如此痴心,应该已经帮他把后续处理干净,千算万算,没想到季家竟然留了一手,真正的卷宗并未被销毁,居然在这节骨眼上,作为锥心一箭,射中了卫长卿。
原来世上真留有季家余孽,并且人定是被姬尘保护起来了,宫中必然也有姬尘的人,否则他不可能有机会偷梁换柱。
“县主,眼下该怎么办?一旦姑爷身份被证实,那便是欺君大罪,别说他自身难保,恐怕还会牵连县主和镇西侯府,您当初要是听侯爷的话和他和离就好了。”
香兰的话未说完,头上便传来一记猛痛,随后滚倒在地,原来是端阳拿起手边的蝴蝶灯座砸在了她的额头上,那张美艳的脸此刻几乎接近狰狞。
“住口!没良心的东西!我绝不会丢下卫郎不管!我这就去求爹救他!陛下登基,卫郎功不可没,陛下怎会不顾念?即便看在镇西侯府的面子上,也会赦免他的!”
她的语气执拗,但神情中分明有了一丝慌乱。
香兰其实还带了另外一个坏消息来,但看梁端阳这偏执的样子,只得捂着额头不敢再说半个字,梁端阳一生杀伐决断,从未手软,就是在卫长卿的事上,诸多妥协,所谓情障蒙眼,即便是她也难以幸免。
果不其然,当梁端阳匆忙赶到镇西侯府,见到的却是啼哭不止的蒋蕊,气急败坏的梁康和梁瑞武,以及坐立不安的梁固,她本以为是因为卫长卿身份败露的事,连忙噗通一跪,哭求。
“爹,这次您一定要救救卫郎!”
梁康正与梁瑞武、梁固等人商议着什么事,见梁端阳突兀闯进来这么一跪一喊,徒然变色,梁固连忙抢在他发作之前去扶梁端阳。
“义妹,这个节骨眼上,你就别给义父添乱了,二哥在南疆那边出事了!我和义父、大哥正商量着如何营救,哪里还顾得上妹夫?”
梁端阳一愣。
“出事?出了什么事?”
梁瑞武怒道。
“那个不长进的东西,不久前收了名歌姬做妾,对其宠信无度,谁知那女人根本是敌国的细作,将军情全权泄露了出去,导致他战场失利,折损了上万人不说,还一路败北,整整丢了三座城池!消息刚到盛京,便被人捅到陛下面前。陛下怒不可遏,恐怕瑞英这次是凶多吉少了!”
梁端阳身子一歪,怔怔地仰视着梁康。
“这么说,父亲是准备放弃卫郎了?”
卫长卿瞒天过海乃欺君大罪,而梁瑞英此前两次触怒献帝,这次又出现不可饶恕的疏失,丢了城池,如果镇西侯府还妄想两个都保,也实在是贪得无厌了。
对镇西侯府来说,孰轻孰重,不言而喻,梁康忍着怒意,冷冷地注视着梁端阳。
“我看你和当初那个季明珠一样,真是鬼迷了心窍,为了个犯官之后,难道连亲兄弟都不顾了?”
这一刻,梁端阳终于像个普通的弱女子般,显现出无措来,涕泪交流地给梁康叩首。
“爹,卫郎是女儿此生挚爱,我不能失去他,失去他,我也无法苟活……”
梁康倒吸一口冷气,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衣袍一甩,丢下一句“那你便随他去吧!我只当没生过你!”便扬长而去。
梁瑞武和梁固赶紧跟了出去,只有一向心疼女儿的蒋蕊抱着梁端阳安慰。
“端阳!卫长卿再好,始终是个外人,而瑞英,却是你血脉相连的亲哥哥啊!答应娘,消停消停吧!以咱们镇西侯府的势力,你要再觅佳婿并不是难事!娘一定会为你找一门称心如意的婚事!”
梁端阳任由蒋蕊一遍遍安抚着自己,却只是流着眼泪一言不发,蒋蕊以为她总算是妥协,这才放下心来,却不知梁端阳心中,早已打定另一番主意。
明珠在姬府中小住三日,难得红先生没有以往那么反感她,态度竟缓和了许多,对她成日和姬尘腻在一起,竟视而不见,见明珠十分不解,王璧君悄悄笑道。
“红先生也是个信天命的人,你这皮相生得太好,又有姜婳转世的名头,他生怕你是祸水毁了十三殿下的气数,还好表姐顶着个术士的名头,在这方面尚能说得上几句话,这些日子,一直想办法说动红先生,让他相信了你是个有福之人,你本就是个讨喜的姑娘,哪里让人真恨得起来,不过碍于此前的嫌隙,不好意思与你和解罢了,看在他是长辈的份上,你主动俯就些,这死结也就解开了。”
明珠恍然,难怪此前姬尘向百里衡请求赐婚,红先生没有跳出来阻扰,明珠还一直恶意揣测,此人是否有什么阴谋,没想到原来归功于王璧君在旁边敲边鼓,况且姬尘的处境,一日比一日好,确实也有明珠几分功劳,红先生虽有偏见,但也不是食古不化,心思难免有点松动了。
明珠本就没打算和姬尘身边的人交恶,弄得彼此处境尴尬,闻言自然从善如流,问过红夫人红先生的口味后,亲手下厨做了几个他喜欢的小菜,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红先生虽未表现出高兴,但也没有拒绝。
“别以为雕虫小技就能收买人心,我这是给阿瑕面子,你的一举一动,今后我还是会盯着。”
话虽不好听,但态度早已没有此前决绝,加之季明铮等人在旁边造势,也算是握手言和了。
梁瑞英的少将军头衔已被剥夺,已在押解回京问罪的途中,而卫长卿则被送进了大牢,只待进一步审查,这让明珠心情很好,这两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等待卫长卿被问斩的那天,她已经决定,到时候,自己一定会前去送他一程,在他人头落地之前,亲口对他说出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