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是他?你何时和他扯过联系?”
闻言,百里琴闪过恍惚,双目快速闪过很多情绪,似光亮,也似惆怅,好半天,才听她常常呼了一口气,尤带泪痕的脸上却绽放出一抹带着涩然的恬淡笑意。
“母妃可还记得当年儿臣和季二哥指婚不成后,女儿曾单枪匹马奔赴旧都灵安?而那时候季明铮还是十三弟的伴读……”
简简单单一句话,仿佛道尽了半生情@事。
都是情爱是一种愉悦,在她的季明铮的过往,除了无限制的仰望,便再无任何交集。年少的百里琴最崇拜金戈铁马的真男人,很幸运在她的青春岁月中闯入了一个和她梦中一般无二的英猛男子!不是不遗憾两人后面未曾有过未来,可是想起记忆中那个永不磨灭的身影——
从她十六岁第一次见到他开始,整整的青葱岁月直至如今,甚至现下他已经化作一缕幽魂,她的眼中却永远只有那样一个他,依旧无怨无悔且心甘情愿为他蹉跎岁月——
哪怕他真的从未回应过自己的感情!
百里琴笑叹一声,也不知是在笑自己的无疾而终的痴缠爱恋,还是笑那无法泯灭的过往曾经,抑或是自己那微不足道近乎可怜可叹的单相思……
在容太妃难以言喻的表情中,百里琴重重一伏。
“求母妃成全女儿这最后的念想吧,今后婚事自由母妃安排,女儿不会再有任何异议!”
瑶光殿,献帝端坐上首,地下跪伏着奄奄一息的少炎,除了大喊冤枉,竟是没有审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卫长卿没料到这个小家伙居然这样硬骨头!正想建议献帝把人交给梁瑞英,逼迫他们交代出幕后之人,却听外面有太监唱报。
“容太妃,六公主驾到——”
按理说献帝审案,没有他的口谕,便是皇太后也无法冒然求见。然而此处是安心公主的瑶光殿,正属于后宫内院,献帝在这里接见外男本就不合时宜,再加上一个公然行刑,却是有伤体统。
容太妃作为宫中地位最高的长辈,要来阻止献帝却也不好拒绝,于是便命人把母女二人带进来。
那容太妃母女却也识趣,走入殿中只她二人进来,却连半个侍从都没有跟随。看他们这样上道,献帝也决定给她留足颜面,正想主动表示带着钦犯离开,哪想却见母女二人都是一脸咬牙切齿,面上尤带泪痕。
献帝心中呐罕,只见百里琴上前一步,声音中恨意难掩。
“皇兄,听说季明庭的孽种还尚在人间?”
卫长卿与梁瑞英对视一眼,皆不明白向来不理朝政的容太妃母女怎会这幅形容出现在这里,若非她们目中的恨意实在太过明显,简直让人误会是来哭丧的!不过她到底要来干嘛?卫长卿眼中闪过疑虑,踢了一脚一身血迹的少年。
“回六公主殿下,正是那人——不知殿下此来……”
看着一声是血的人,百里琴一向肃然的面上闪过一道扭曲的诡笑,仿若厉鬼附体,让尚还与其有过婚约的梁瑞英都产生了一种不寒而栗的冷寒之感。
百里琴仿若也不稀罕众人的诧色,只见她漠然的五官中流露出一种近乎诡魅的精光,徐徐笑道。
“他爹季明庭负本宫姻缘,让我堂堂的大魏公主沦为天下笑柄,可惜本宫从前心慈手软没有亲手手刃仇人!如今他的孽子竟然近在咫尺,还请皇兄把他交由我,以解臣妹心头之恨!”
入阵 181 对簿公堂
百里琴面上的怨毒太过真切,连献帝几乎都要相信她对季明庭的恨了,只有卫长卿,面目平静地看着她,笑道。
“公主殿下,这可不妥,季少炎乃反贼之后,按律当于集市斩首示众,以儆效尤,您再恨季明庭,也不能拿他泄私愤,反正迟早要死,您又何苦自己动手呢?”
卫长卿轻轻松松说出斩首示众四个字,让百里琴浑身发冷,想当年季明珠待这个男人可谓一片赤忱,即便没有爱意,也该有一份恩情,他怎么忍心下此狠手,何况对方还只是个孩子!
“长卿所言也有道理,皇妹,这个孽障左右活不了几日,你也不必如此激动,当年季明庭让你受的屈辱,朕会在他儿子身上全数讨回,就判他当众凌迟也罢!”
百里琴心中一颤,凌迟之刑,向来用于惩罚那些泯灭人性,罪大恶极的凶犯,季少炎虽是反贼之后,但一来不是主犯,二来还未成年,献帝竟要用这种极刑对待,可见比卫长卿更加狠毒百倍,百里琴突然觉得,和这种人骨子里流着同样的血液,真是种悲哀。
“有皇兄这句话,臣妹便放心了,只是不亲自动手,便不能解我心头之恨,臣妹请求皇兄赐我长鞭一条,臣妹要当众鞭挞那负心汉的孽种!”
她一口一个孽种,本来一直紧咬牙关面目冷漠的季少炎也忍不住仇恨地瞥了百里琴一眼,他从前听季明庭提起过六公主,但印象中完全不该是眼前这毒妇的样子,父亲还说自己让她颜面扫地,心中有愧,现在看来,她这种人,简直了母亲的脚趾都比不上!
“准了!”
献帝本来就打算凌迟季少炎,又怎会拒绝百里琴锦上添花的要求,当即命人捧上乌丝鞭,只见她握住鞭柄,毫不犹豫地朝地上那瘦弱的孩子身上抽去,刷地一声,少炎痛呼出声,小小的身躯蜷缩成一团,但这似乎并没有换取六公主的怜悯之心,反而下手更加狠厉,连心狠手辣的梁瑞英也忍不住低声对季长卿感叹。
“没想到六公主平日不言不语,竟是个狠角色,可见最毒妇人心,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女人。”
卫长卿沉默地注视着百里琴的行为,就算她能骗过这殿中所有人的眼睛,也骗不了他,他只是担心百里琴这出戏的背后,会生出别的事端来,眼下,最重要的并不是季少炎的死活,而是……
“陛下,臣以为季少炎不过是个漏网之鱼,今日落网,自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但重要的是,他能死里逃生,隐匿于天子脚下这么多年,背后的人不止其心可诛,而且胆大包天,恐怕是个与季氏反贼沆瀣一气的人……”
被百里琴干扰,献帝差点忽略了此事,小孩子不成气候,但他背后的人就不一样了,叶棠华当年不过是私下给季家设了灵堂,尚被如此对待,何况是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保季家一点血脉的人!
“圆清呢?带上来,朕要亲自审问!”
梁瑞英上前一跪。
“陛下,那老秃驴自知窝藏犯后,死罪难逃,怎么也不肯招供,好在臣早已暗中命人盯着万安寺,发现有个人,时常前来探望季少炎,恐怕就是当初把他交给圆清的主谋!只是此人……臣不敢说……”
献帝十指收紧,握住屏背椅上的雕花扶手。
“说!少给朕吞吞吐吐!有朕在此为你撑腰,你还有什么不敢说?”
梁瑞英叩首称是,犹犹豫豫地道。
“此人就是兵部侍郎,姬尘。”
“姬尘?”
献帝似乎不太相信。
“他有这个胆子?你莫不是看错了吧!”
梁瑞英连忙叩首。
“没有亲眼所见,臣岂敢妄言?”
卫长卿适时地道。
“表面上,姬尘和季家,确实是没什么牵连,但陛下可别忘了,季家三子季明铮,曾是姬尘的伴读,兰氏还曾在先帝面前进言……”
咔哒一声,雕花扶手上的牡丹花苞竟是生生被献帝扭断了,他面部肌肉忍不住抽搐起来,整张脸显得十分狰狞。
兰家那个并非真龙的预言,是长进献帝心中的一根刺,一碰就黏皮带骨地痛。
献帝比姬尘大了十余岁,记忆中的这个小十三降生后,先帝确实爱他如珍宝,百里瑕不仅雪团般软糯可爱,着实也很聪明,三四岁便能熟背四书五经,磕了碰了摔了,还曾抱着他的膝盖哭,献帝不说多喜欢他,但好歹还是把他当做兄弟来看的,毕竟犯不着和个没有威胁的小孩子过不去,当时他堤防的,是在夺嫡之争中与他旗鼓相当的七皇子百里冲,后来百里冲死在他和淑静皇后之手,季修贤却还是没有向着他,反而对先帝说出了兰氏的预言。
这是献帝第一次开始正视姬尘,这个对于他来说软糯的十三弟,既然已经成了他王者道路上的阻碍,那就没什么情面可言了,他和淑静皇后商量后,选择在姬尘的饮食中下了药,废了他的双眼,失明以后的姬尘,常常牵着瑜妃的裙角,怯生生的样子,实在可怜得很,献帝喜欢看着这个弱小的弟弟,他越是不堪,他的心中越是爽快。
后来先帝将他送到灵安的十年间,献帝还曾假惺惺地去探望过,其实不过是想看看他是否生了什么异心,可是姬尘一直让他很放心,他足不出户,似乎在灵安过得十分满足,献帝亲眼看见他从雪地里把冻伤的狐狸带回宫中养,从那时起,他就断定,这个心肠柔软的十三弟,成不了气候。
如果姬尘身上还有什么令他嫉妒的,那便是他还有副漂亮得过分的皮囊,否则也不至于把轩辕氏的公主迷得神魂颠倒,虽然轩辕氏不足为惧,但姬尘若与之联姻,亦不是献帝想看到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