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上贡的野生珍珠鸡,不过才得了两对,除了献帝自己享用的一对外,另外一对,分别赏了容太妃和蒋贵妃母女,本是无上的殊荣,但安心公主却一点也不高兴。
“母妃,听说父皇这几日,都宿在菀嫔那几个贱婢宫中,对母妃的宠幸都有些淡了!儿臣觉得,她们也得意够了,是时候退场了!“
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本该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年纪,但安心从小在蒋玉媛身边长大,耳濡目染的都是后宫中鲜血淋漓的厮杀角逐,学的都是蒋玉媛那一套俘获圣心的本事,说出来的话,也让人不寒而栗。
蒋玉媛斜靠着湘妃绣墩,微笑示意绣莹给安心公主盛鸡汤。
“你啊!还是那么沉不住气,菀嫔、何昭容算什么东西,任她们如何蹦跶,又怎么比得过当年的叶棠华?连叶棠华尚且被你娘踩在了脚下,她们又能风光几天?既然容家那老太婆总觉得本宫媚主,不如让她们几个人替本宫分担些,等你父皇新鲜劲过去了,总会回来的。”
安心喝了口汤,撇撇嘴。
“说起来,都怪那个明珠!好像近来得宠的菀嫔、何昭容、郭贵人都用了她制的香,因此才受到父皇的亲睐!我讨厌她!上次她当着那么多人让我出了丑,母妃不但不替我出气,还认她做义妹,那论辈分,我岂不是还得叫她一声小姨了?别说笑了,就凭那个马夫的女儿?”
蒋玉媛爱怜地抚摸着女儿的脑袋,像是在安抚一只炸毛的小兽。
“傻丫头,你讨厌她,难得母妃就喜欢她不成?若不是她对咱们蒋家还有些价值……”
说到此处,蒋玉媛顿了顿,笑道。
“罢了,你还小,和你说这些也没用。”
安心公主不服气,正欲再说什么,凤藻宫的一名嬷嬷快步走了进来,行过礼后,禀报道。
“娘娘,今日菀嫔陪陛下赏雪的途中突然晕倒,才送回芳菲苑,便发起了高烧,现在正等着太医来瞧。”
蒋玉媛尚且没说什么,安心公主先拍手笑道。
“活该!看面相就知道是个短命的贱人,谁让她和母妃争宠来着!”
话音未落,又一名宫女进来禀报。
“娘娘,何昭容那边也出事了,用膳过后到现在,已经吐了一早上,奴婢偷偷瞧了,连苦胆黄水都吐出来了,只怕不好了。“
这次安心有些笑不出来了,只觉得奇怪,转头看蒋玉媛的表情,她也猜出这件事并不是巧合。
“派人去郭贵人那里看看!”
蒋玉媛放下银筷,用真丝绸巾擦了嘴,然后揉成一团掷在地上。
“这几个人都正得宠,若是出了事,容太妃那边首先便要怀疑本宫,她正愁找不到由头做筏子呢!本宫可不能让她有机可乘!”
安心也无心用饭,和母妃二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等待着郭贵人那边的回话,只一炷香时间,去郭贵人屋中的宫人也疾步过来。
“奴婢方去郭贵人宫殿的路上,就碰到了太医院的何太医一行,一打听这才知道郭贵妃方用了早膳后便腹痛难忍,已经晕过去了。”
闻言,蒋玉媛手中的暖炉一松,那和着香料的银丝炭滚得到处都是,她焦躁地起身,在屋中左右踱步,安心也察觉事态不对,不敢冒然开口。
宫中向来不太平,而自己圣宠不衰,自是有无数多双眼睛盯着。献帝这么多年膝下只有安心一个公主,私下里也有人揣测这是蒋玉媛暗中所为。不过既然能在虎狼蛰伏的后宫站稳脚跟,蒋玉媛自不是那种临危而乱的人,只一思索,她便冷静下来。
“让人盯紧太医院,另外安心,陪母妃去你父皇那边走一趟。”
蒋贵妃母女来到菀嫔居住的鹿苑时,并不见献帝守在菀嫔身侧。于是二人连菀嫔的寝殿都未踏入,便往献帝待的偏殿行去。偏殿中,献帝端坐上首,脸色阴沉,里面跪了一地的太医和宫人。方太医院诊断菀嫔的情形乃是中毒,紧接着那何昭容、郭贵人宫中的人也相继来禀报,均是清一色的染毒之症!献帝心情十分不好,想到什么人居然胆敢把手伸到了他的眼皮底下,那下一步岂非就要对自己下手?当即下令把三个宫阙的宫人全部拿下,并急传大理寺卿苏唐和刑部尚书蒋忠即刻进宫查案。
守在外面的献帝心腹大太监彦顺一看蒋妃母女到了,肃穆的脸上总算出现了一丝和缓。
“贵妃娘娘,您快去劝劝皇上,圣上从午间到现在都未曾用饭,任是谁劝说都不管用,奴才很是担心他的身子。”
蒋玉媛点头,从彦顺手中接过食盒的当口,不动声色地把手中一锭金块塞到他手中。彦顺会意,压低声音把前因后果飞快地在她耳边说了一遍,蒋玉媛心中有数,这才携着女儿跨过门槛。
“皇上/父皇……”
一声轻柔的呼唤打破了献帝的思绪,他抬起头来,那锐利冷漠的眸光在眼前人身上慢慢滑过,竟让安心也瑟缩了一下。虽说她很得父皇宠爱,可她却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如此恐怖的表情,难怪这跪倒一地的奴才这般惶恐。
“听说皇上一直没有用膳,不如便让臣妾侍候皇上用点东西。”
哪知献帝脸上非但没有妻女关怀的欣慰颜色,反而惊怒地站起身,指着蒋玉媛痛骂。
“知道朕没有用膳?朕身上还有哪一点东西是你不知道的?”
众人被献帝莫名的怒意吓得不知所措,一个个跪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实在不明白向来长袖善舞的蒋妃到底是哪里触碰了皇帝的逆鳞,连安心公主也吓得呆住,见母妃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也连忙依葫芦画瓢,别说像平常一样窝去父皇怀里撒娇,便是连抬眼的勇气都没有了,然而到底心疼自己的母妃,在一片死寂中,终是嗫嚅着叫了一声“父皇”……
闻言,献帝的脸色稍稍好转,他把安心从地上扶起来。
“好孩子,来看父皇了?”
安心目光转了转,向来娇蛮的脸上写满了小心翼翼地讨好。
“父皇不要饿着自己。”
到底不忍心让自己唯一的骨肉这般难做,献帝的目光在蒋妃身上狠狠一刮,这才挥了挥手让众人平身,自己重新坐回上首。
“都出去吧,等苏唐和蒋忠来的时候让他们直接查案,不用过来拜见。”
见人群散去,蒋妃还跪在地上没有起身,献帝眉目一凛。
“怎么,还要让朕请你吗?”
蒋玉媛哀哀地抬起头,声音中说不出的懊悔。
“是臣妾让皇上为难了。”
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比先前献帝莫名其妙的怒意更加让人摸不着头脑。安心一颗心揪到嗓子眼,也顾不上害怕直视着自己的父皇,生怕他对蒋妃不利。哪知担忧的雷霆怒火没有到来,献帝却忽得红了眼眶,也不顾安心还在场,竟一把拥住了跪在地上的蒋妃,胖胖的头颅靠在她的肩膀上,声音中透着陌生地依赖。
“阿媛,还好朕一直有你。”
知道自己逃过一劫,蒋玉媛脸上露出一抹志得意满的微笑。她与献帝少年夫妻,对他的性子最为了解。从前季修贤以江山社稷为重,让其宠幸书香门第出生的叶棠华,并且尽心尽力地为其打理帝国江山,可这一切非但没有换来献帝的感恩,反倒赌气一般抬举自己,从小小的才人一下位列四妃,世人只以为是她妖媚惑主,可在二人的交往中,蒋玉媛却意外发现献帝此人严重缺乏安全感,平生又极其憎恶被人掌控。于是将计就计利用他这个脾性,和镇西侯府合谋让献帝对季家越来越不放心。而当年每每献帝被季国公迁怒,蒋妃便做小伏低一句“是臣妾让皇上为难了”,处处为他考虑,自甘受罚,使得献帝感动不已,让他越来越离不开解语花一般的她。
只怪近几年后宫中蒋玉媛一家独大,让她有些放松,还好方才献帝的那句质问让蒋妃一下警醒,瞬时明白了自己的错处。最近献帝遭遇了亲弟百里伦的背叛,内心的不安可想而知;如今宫中三位他最得宠的嫔妃突然中毒,表面上献帝大为震怒是为几个宫妃抱不平,实际上却是担心自己的安危。也难怪他草木皆兵,疑神疑鬼了!
安心看得瞠目结舌,收到蒋妃的眼风忙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顺便遣退周遭为数不多的宫人。直到诺大的侧殿中只剩下帝妃二人时,蒋玉媛这才扶着献帝起身。
夫妇二人说了一会话,献帝的情绪也逐渐恢复,蒋妃方侍候他用完饭,便见彦顺进来禀报,只说苏唐与蒋忠两位大人已经查得三位娘娘的中毒原因,献帝一听忙命人宣。
“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得的,苏唐和蒋忠却没有抢着邀功,见二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蒋玉媛奇怪地往父亲方向一眼,献帝亦心下一沉。
“苏唐,你说!”
苏唐瞥了瞥身边的蒋忠,见他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这才有些犹豫地道。
“下官与蒋大人分别查验了几位娘娘的饭食、宫中用具、以及这几日接触的人事,最终却在几位娘娘香具的燃烬中查到了残毒。而那些未曾使用的香料中也混杂了相似的毒,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些熏香却非大内所制,而是出自宫外的馥兰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