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做得并没有错。”毓秀前世已将那些悲痛至极的事都经历过一遍,自然知道大周氏做得对错与否,“母亲很早就猜到,如果放任赵纯勾结上三皇子,走到最后,也许牺牲的是我们钟家。长痛不如短痛,况且,姨母的所作所为,的确愧对了我们钟家。”面颊上浅浅的抓痕有些泛红,天渐渐暗下来,这座府邸,她以后怕是不会再来了。
“母亲,你先到马车里去,我还有两句话要嘱咐魏渊。”毓秀见大周氏神思恍惚,便差丫鬟将她扶了进去。自己则是走到马车后面,魏渊骑在马上,依旧抱着那把剑,望着天上凄冷的月光出着神,也没注意到毓秀的出现。
月光打在魏渊深邃的五官上,轮廓分明,更能看出辽人的影子来,“小……小姐。”他回过神,才发觉毓秀盯着自己看,有些慌了。
“小姐,你的脸怎么了?”最先看到的却是毓秀脸上的红痕,“是谁做得?”话音刚落他又反应过来,自言自语道,“还能有谁,定是赵家那对歹毒的母女所为!早就该取了她们的性命才对!”
毓秀见他紧张的样子,“噗嗤”一声便笑出声来,既而敛了笑意,正色道,“好了,莫要再提母亲的伤心事了。为了我这姨母和表妹,母亲这次怕是伤透了心。”她其实只是想来见见魏渊,怕他又像早上来的时候突然没了踪影。
“今晨你去哪里了?”毓秀抬起头,白皙得肌肤在月光下衬得通透,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枚小小的月亮。
魏渊起初吞吞吐吐只说了几个字,后来别过头,干脆地丢下一句,“我先潜进了赵府。”是啊,不是他先潜进赵府,他哪里能知道赵纯将曼陀罗香埋在何处,又岂能在钟毓秀遇险之时巧妙的出现呢。
“你啊。”毓秀捋了捋马背上的毛,“赵纯这阵子怕是掀不起什么风浪了,楚昭应是也死了要娶我为妻的那条心,不过暗卫那儿,还是盯着,盯着楚昭,他要是有什么举动,都要如实告诉我。”
这些哪怕毓秀不说,魏渊也都会做,是啊,楚昭是断了念头,可还有一个人……是与毓秀门当户对的夫婿,是大周氏心中毓秀的如意郎君,是当朝太子……总不能让太子也断了这念头吧。魏渊骑马跟在马车后面,神色却是异常低落。
不过毓秀总有一天要嫁作他人妻,就算那一天真的来了……魏渊想着,他也要守在毓秀身边。
大周氏在马车上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她不愿去想白日里的一切,毓秀打量着母亲不算安稳的睡颜,这样的心情,她最清楚不过,可为了让母亲看清小周氏的本相,也只能如此了。以后的路还长着,楚昭娶不到自己,定然不会作罢,而今天他当着众人的面娶了赵纯,无疑是又多了几个朝堂之上替他说话的人,只怕以后会愈发的难对付。
正文 第七十章:花灯会上佳人笑(一)
第七十章花灯会上佳人笑(一)
回了钟府后的几天里,毓秀也未曾再听到与赵府相关的消息,只是赵纯出丑的事情在坊间一传十传百,连到钟府里送菜的短工都知道了,到了府里又讲给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丫鬟们听,丫鬟嬷嬷嘴碎,都言夫人的表家小姐没了名声。
大周氏起初还不以为然,只因心里对小周氏失望至极,不过传得久了,竟有人把话苗子往大周氏身上引,说是她教导晚辈不严才闹成这样,大周氏是什么人?从前疼惜赵纯是看在小周氏的面子上,如今她和小周氏已经闹翻,别人再因为赵纯给她头上扣帽子她可是不认的。
“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就知道嘴碎,夫人动了怒,各自领罚去吧。”徐嬷嬷是掉进大周氏房里的新人,因为大周氏连着几日心情不佳,钟平也问不出什么,只当是下人们手脚不利索,惹得妻子不悦,就换了几个老人到房里来办事。
几个丫鬟不过多说了两句就被教训得大气不敢出,只低头跪在地上,分明上个月夫人对赵家小姐还视如己出,怎么赵家小姐出了事,夫人就坐视不管了呢?
徐嬷嬷插着腰站在院子里头,虽说才在夫人房里做了几天,也算摸清了夫人的脾气,这些闲言碎语夫人听了也都记着,可从不表露在脸上,只会少吃两口饭,少喝两口汤,毕竟小周氏是她的亲妹妹,赵家出了事,夫人心里多少会不太好受,“你们是钟府的丫鬟,做好钟府的事情就够了。别家的事情,也轮不到你们妄言!”
“徐嬷嬷。”毓秀在回廊外头就听得徐嬷嬷在训斥下人,走近一看,果然那几个小丫鬟被训得敛声屏气,想来母亲又因为小周氏在烦恼了。“这些丫鬟也不懂事,徐嬷嬷今日就放了她们吧。”
徐嬷嬷见着毓秀,躬身行礼,“小姐。”严厉道,“这些小妮子,不教训就不长记性,现在不给她们尝到点苦头,日后恐怕都有胆气骑到主子头上去。”明里是在教训下人,话外音却是在讽刺赵家母女恩将仇报,伤了大周氏的心。
“罢了。”毓秀眉头轻蹙,交代徐嬷嬷道,“下月初六是当今圣上登基二十年的日子,这两月大赦天下,普天共庆。那赵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赵侍郎还不是人前人后都得摆个笑脸,所以母亲那边,就拜托徐嬷嬷了。”毓秀话里的意思也明显,这月头里,尤其是钟家这样的朝廷重臣家中最好还是满堂和睦的好,不然容易落了他人口舌。
毓秀止步门外,思虑着最近还是少见母亲为好,待她自己缓过来,想通了自然而然就好了,眼下举国欢庆,楚都上下也是严查严打,楚昭那伙人也不敢兴风作浪,对于毓秀而言反倒轻松不少,能闲些时间做些她喜欢的事。
魏渊用百年不变的姿势抱着剑坐在钟府的屋顶上,身边驻着只雀子,他面瘫的脸上也无半点表情,目光却如鹰隼,涉及钟府每一个暴露在日光下的角落。
“那雀儿有趣得很。”毓秀抬头就见着魏渊坐在房顶上,她不会武功,前生未嫁时常想着他坐得这样高,万一摔下来怎么办?不过想多了也渐渐发觉,魏渊这样的高手是没可能摔下来的,只能是她想太多了。“你瞧瞧它,明明那么怕你又还想停在你身旁。”
魏渊身边落着的雀子时而左挪三步向他靠过去,刚一近点儿呢,又吓得后退了几步,逗得毓秀忍俊不禁地笑起来。许是笑声惊动了雀儿,魏渊飞身落在地上,雀儿鸣了声,扑腾着翅膀也没了影子。“再有趣也没有小姐笑得有趣。”
“好你个魏渊!”毓秀红了脸,嗔道,“竟然学会打趣我了?拿我与雀儿比什么?”佯作出恼怒的模样来。
还真是吓着魏渊了,急愣道,“小姐……魏渊不是那个意思!”平日他不爱言语,小姐老怪他是捂不热的石头,好不容易想说些玩笑话,一开口就将心上人惹恼了,这让他如何是好?
“你啊……”毓秀见他那傻样实在忍不住又开口笑起来,“这你都看不出来吗?我逗你玩呢!”止了笑声,“再说了,我岂会因为这些小事同你生气?”魏渊哪里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用情太深,毓秀经历过前世之痛,最明白情之一字最伤人,所以这一世她也极力压制了自己所有的感情,魏渊对她的好她不是不知,只是无能为力,她又能给魏渊什么呢?
大概只有自由了。
她笑得开怀,魏渊心里也跟着乐,“夫人近来如何?听闻,不太好……”
“难免有些情绪,不过无碍,时间久了想来就会好上不少。”提及母亲,毓秀的语气中多少带着无奈,“街上近来热闹得很呢,你陪我出去转转吧。”举国同庆的乐事,皇上大赦天下,楚都也比从前欢腾许多,“上次赵府,还是多谢你救了我。”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担她的谢,可每次她这样与自己道谢之时,魏渊心里总是说不上的难受,只要一声“谢”字,他们之间就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任凭自己如何努力,都触及不到她,“都是魏渊应该做的。”
“那你晚间随我同行吗?”二八芳华的少女嗓音清脆,恰如黄鹂。
“恩。”
毓秀是极其怀念楚都的集市的,白日里有糖葫芦,泥人,还有稚童奔走于大街小巷之间;夜间有烟火,猜谜,还能放河灯,只可惜这些在她前世进宫之后,就再也没有看到过了,不过楚昭倒是时常会携着她的纯贵妃游湖赏灯,体恤民情。
晚间的时候太阳落了山,天色暗下,钟平与钟老爷子都在宫中议事,钟赢也不知去了哪里,毓秀猜着大抵是约了哪家小姐一同游湖去了。她换了身鹅黄色的对襟交领裙,从前毓秀是最不喜鹅黄色的,总觉得太招摇,又显眼得很,可重活一遍,她反而以为这样招摇的活着并无不妥。
魏渊还是抱着那把剑。腰间勒着束带,裤腿扎进短靴里头,光是往那儿一站,就能看出与常人不同,气场逼人,气势凛然。
“你能不能不要总抱着这把剑?”毓秀从他手中接过剑,“我是邀你与我同行,不是让你带着剑,外人都不敢靠近我,那你让我如何玩得尽兴?”其实还是毓秀不喜魏渊老抱着那把剑,那剑束缚了他,如果没有这把剑,魏渊该是放歌纵酒浪荡天涯的侠客,不该陷在钟府官场朝廷这污浊不堪的泥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