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曲堂山便过来了,跟在他身后来的还有曲潇,紧接着两个稳婆也进了屋子。屋子里头不让拂玉几个丫鬟呆着,曲堂山沉着脸将她们都给赶了出来。
挽玉哭着自责:“都是我不好,若是我早些将那两个人住口,小姐也就……就……”余下的话她也继续不下去了,蹲在地上呜呜咽咽了起来。她也不敢太过大声,担心会扰了里屋的人。
雪玉和织玉两个这回是没跟着去的,此刻虽然是焦急,却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出去的时候好好的,怎么回来小姐就成这样了?”
韶王府现在是叫裴池下了命令的,等闲人不能出入。这也就叫之成了一方小天地,外头天下发生了什么事,府中都是不知道的。裴池一番苦心,千妨万妨,却没想到还是有了疏漏。
拂玉这会也来不及细细同她两个解释外头谣言的事情,猛的想要一桩要紧事:“快去找章安,通知王爷这事。”
正当她说这话的时候,那里间的房门就叫人“嘭”的一声给推了开来,出来的是曲堂山。四个丫鬟心急如焚,忙去追问了起来:“小姐怎么样了?”
曲堂山的眉头紧锁,只道了一句话:“快去通知王爷。”
章安得了消息立即过来,见曲堂山说了这话也不待耽搁,当即就转了身出去。只是这刚一迈出门便迟疑了一下,转过头又看下曲堂山。他这是不知道自己见了韶王殿下,该如何回禀王妃的情况。
曲堂山神色凝重:“不大好。”
章安纵身一跃而出。
而这“不大好”三字,无疑让在场之人的心都凉了下来,挽玉更是瘫软在了地上。先前康妈妈在的时候,她们这几个丫鬟就常听她在耳边念叨,说是女子生孩子就跟在鬼门关走了一回似得的,千万不能放松了。从曲堂山口中说出的“不大好”三个字,就好像是宣判了小姐的一只脚就已经在鬼门关里面了。
挽玉想要哭,此时却哭不出来,转念想到之前那两个人,更是将心中的怨怒都冲向了她们。“我去撕烂了她们的嘴!”说着,她忽的来了气力,一下子就从地上蹦了起来,飞似得的跑了出去。
便是拂玉刚才想拦她都没能拦住,纵然她自己也是恨那两人多嘴,可这会子最紧要的还是小姐。拂玉又赶紧去到正在那写方子的曲堂山跟前,颤声问可有什么吩咐她们做的。
曲堂山摆摆手,一抬头见她们几个的的模样,叹声道:“拿两只千年人参来切片,好叫王妃含在嘴里头。”说完,他便里屋的方向看了一眼,浓郁的血腥气此时正从门缝当中不断往外渗。
王妃的脉是他每日亲自诊的,向来稳健,没想到今日会忽然这般凶险……
——
辜七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疼,疼得她开不了口,连畅快呼吸都仿佛是奢侈的事情。无形当中有一只手,正在不但的撕扯着她的身体。
真的好疼,她从未经历过的疼……
她想要发出声音来,自己喉咙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什么都发不出来。再等她稍稍用些力气,一股温热黏滑的液体便从胸臆间涌了上来,从她口中直往外去。
“王妃……”
“小姐!”
“坚持、坚持住!王妃!”
“开了两指了!”
辜七能听见许多围绕在她身边的声音,她也能看见她们在自己面前焦急的神态。可这一切……又好像只是游弋在她眼前的画面,并不真切。
真的好累……
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几乎要将她整个身子都拆散架了。
“小姐!呜……你想想小世子……”
周围的声音明明都很近,可又好像很遥远。
“看见头了,王妃再使点劲!王妃!”
她的眼皮很沉,很重,力气也好像被什么全都从她身体当中也抽干净了。
那些耳畔嘈杂的声音,渐渐远了。
辜七忽然想到了上一世,她虽做了许多错事,可至少是肆意随性的。可她这重来一回,便什么都要前思后想,什么都要瞻前顾后。她这样的小心翼翼,只好像结局也不会比上一世更好。
就好像,这两世,沈括都在她生命中出现,越是想摆脱,就越像是被蜘蛛丝缠住了一样,越缠越紧。
自她重生以来,唯一的念头便是再不要重蹈覆辙,可宿命……好似并不是这样能轻易摆脱或者是改变的。
她认输了,也再不要这样活着了——
第152章
裴池见到章安时, 已经是四日之后。彼时他已经拿下皖州,正领兵同朝廷大军在庆、皖二州交汇的阳泽交锋。
章安一进大军营帐,就跪在了地上。
营帐里,几个站在沙盘前与裴池商议军事的将领都是停下了声。魏决见是他来了,便知晓是雍城王府有事,开口道:“各位将军,咱们先出去。”众人纷纷随着他出去。张歧和傅老跟在最后, 临要出门的时候, 张祈忍不住出声道:“王爷, 属下等过会再进来商讨攻打阳泽城之计。”
裴池并未将视线看向他, 略微皱着眉盯着底下那人, 不等那几人彻底退出去,便已经仓促开了口:“出什么事了。”
“请王爷速回王府,王妃……不大好。”等章安说着话抬起头的时, 余光瞥见一道身形从他身侧掠过。他立即站起身, 追着裴池出去。
谁知刚出了营帐, 张歧便拦在了外头,跪了下来道:“王爷三思。”
裴池此刻脸色泛着冷白,目光也透着寒意,“让开!”
张歧非但不让,刚才还未走远的几个将士也意识了不对,跟着返了回来跪在那前头:“王爷, 至多明日咱们就能攻下阳泽, 届时庆州也就在唾手可得了。”
“王爷这时, 万不可……!”
此刻挡在裴池身前的各个都是他手下大员,都是舍开性命同他出生入死的。阵前无帅是军中大忌,何况此番在阳泽的是沈括麾下悍勇精锐的飞虹军。明明部署已经一切稳妥,只等攻城的战鼓擂起了。“王爷此刻不能离开!”
这就好比是一个江山同美人的抉择。
裴池长眉紧皱,语调奇冷的低喝:“都让开!”说罢挪步越过那些人,径直夺过士兵手中的战马翻身跃上,扬鞭而去。
“王爷!”
“王爷!王爷!”
可这军营里又哪有人真正敢拦他的,只好眼睁睁的看着韶王离开,心中都不约扼腕痛心。
从皖州经并州再至雍州,就算是日夜兼程的赶路也得七八日功夫。
裴池到雍城王府时,府前已经挂起了素白的缟布,两只白底黑字写着“丧”的大灯笼在匾额下摇曳。
裴池从那马上下来身形就有些不稳,他抬眼看着府门,眼眸中似有什么轰塌破碎——不可能!裴池疾步入内,一路直往锦照堂的方向去。
章安也是跟着一起回来的,此时也是震惊到无以复加。再要跟上韶王,便不得不跑着上前去了。
锦照堂的气氛更要肃穆低沉一些,就好似这儿的气息当中都带着哀伤。正房的门开着,门上结着白绸,两侧挂着挽联,里头传出隐隐约约的哭泣声。
裴池立在门口身子僵直,无数痛苦的神色在他脸上闪过,不……不可能……
织玉正从那里头出来,一见到韶王立在门口,当即跪了下来,哭着道:“王爷,王妃去了……”说着,就更不是泣不成声了。
“……”裴池见她浑身素白衣裳,其实非但她身上,整个王府都是披上了这种白,白得刺眼。他抬步往里面走,每踏出的一步都异常沉重,就跟踏在了自己的心头一般。
屋子充满了灯油香火气味,堂中摆了火盆,再后头就是一副油光黑亮的棺椁。
挽玉和拂玉两个丫鬟正跪在那前头烧纸,见到裴池来便哀声朝那棺椁哭道:“小姐,王爷回来了……”
“打开!”裴池走到那棺椁前头,将手搁在那上头,冰凉生硬的触感传来——
听他那样吩咐,门外的几个侍卫愕然,走了进来却也不敢动手。
丫鬟们听了这样更是脸上大惊,纷纷跪在那棺椁前不让:“王爷,小姐已经去了,就让小姐安稳的在里头吧!”说着,几个人都是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屋子当中更是染了一抹悲色。
裴池不信,即便到了此时此刻,心头总还是带着一丝……期盼。七七怎么会躺在这里面?这不是真的!他回来了,她应该是言笑晏晏扑到他怀里来才是。而绝不是这样……毫无生气的躺这一具冷冰冰的棺椁里头。他的颤抖几乎是不受控制的了,手扶在棺盖上,片刻也等不及,猛的倾尽全力将之推了开来。
随着一阵沉闷的响声,躺在里头的人也慢慢出现了。
那是张白得毫无生气的脸,眼眸紧紧闭合着……
这一瞬,裴池的呼吸和理智都似乎被人夺去了,隐约有股天旋地转之感。他的手紧紧抓着棺身,眼眸猩红,而胸臆间翻滚的一股热液上涌,张口一吐便是一口鲜血。
屋中几人皆是被他这模样给震住了,此时也不敢有人出声。可他们都仿佛能看见韶王周身光华黯淡,只透着萧萧孤冷之气。
裴池漠视刚才吐出的那口血,任由血沫沿着唇角往下颌去,他伸手去棺椁内,想要将辜七从那里头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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