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浮生微松一口气,随即皱眉道:“那道长的意思是,昨天除了我之外还有别人到访护国观?”
“小友是明访,另外那几位,是暗访。”无法道人冷笑一声,“所谓明人不做暗事,暗中来暗中去,要做的自然不是对我观有益之事。”
洛浮生不语,等着无法道长往下说。
“今天将小友请来,是想带小友去一个地方。”无法道人扬了下手中的拂尘。
“道长能允我进观,我已是不知要如何感谢。”洛浮生微微一作揖,“若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道长尽管提。”
“多谢小友体谅。”无法道人虚扶一下,将洛浮生搀起,“我还真有一件事,要拜托小友。”
“道长请说。”
“小友随我来。”
无法道人说着,带洛浮生出了护国观的后门,沿着碎石路往山中深处走去。
洛浮生不知无法道人要带她去哪儿,只安静跟着,这一路无法道人不语她便不言。
两人一路攀爬,直至日头升至高空,洛浮生有些气喘不住,无法道人才顿住脚步:“小友可要休息片刻?”
“道长,还有多远?”洛浮生扶着腰问。
无法道人远眺山头:“再行半个时辰,便可到了。”
此时两人已经快攀登至真武山山顶,往来路望去,蜿蜒山路遮掩在层层叠翠的松柏林中,就连护国观都缩成小小的一个方块,看不真切了。
洛浮生擦擦汗:“走吧,道长。”
如无法道人所言,两人又爬了近半个多时辰的山路,终于攀上了峰顶。
无法道人似是已经习惯山路崎岖,面色如常的站在峰顶,洛浮生则面色灰白,除却爬山疲累,更多原因在于此处已不知有多高,触目之处云海滚滚,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小友看那里。”无法道人一扬拂尘,山间的云雾仿佛有所感应般,忽然风吹云散,阳光从高空直射而下,视野瞬间变得清明。
顺着无法道人所指方向望去,整座平渡城纳入眼下。
方方正正的城市,豆腐块大小,梁国的心脏之所在。
“小友,你在看看脚下。”
洛浮生下意识垂头,脚底下是裸露的青灰砂岩,坚硬稳固。
“不是这个脚下。”无法道人手一扬,“而是你脚下的这座山脉。”
洛浮生抬眸远眺,青山延绵百里,以合围之势将平渡半圈在怀中,首起平渡城,仿佛龙衔宝珠,尾入东海去,如神龙旋身。
“道长……”洛浮生似有所悟,又万分不解。
无法道人微微垂目。
“小友,你可曾听过大梁龙脉?”
洛浮生一愣。
只见那道人张开双臂,广袖飞起,如同仙人随时可腾云而起,声音仿佛是从天边传来,虚无缥缈。
“将传说中的事物日日呈现在众人面前,传说就会永远是传说。”
卷五:白露迟迟归 第十一章 大梁龙脉
自大梁建国以来,江湖上便流传着关于龙脉的传说。
有人说,那龙脉之下埋着无数宝藏,富可敌国;有人说,那龙脉是大梁的命息,一旦掐断,必将亡国。
三年前从守不住口中得知大梁龙脉一事,洛浮生便踏上了寻觅龙脉的道路,她游遍了大江南北,从搜集的线索里推断出谢石两家掌握着龙脉的信息,在秦关月暗中帮助下拿到龙脉的地图,本以为终于得偿所愿,如今却有人指着绵延数百里的真武山告诉她,这就是大梁的龙脉。
“道长……”洛浮生面色尴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大梁的龙脉。”无法道人负手而立,寒风卷过,扯得广袖衣袍胡乱飞舞,“小友千里迢迢来到平渡,登上这真武山,不就是为了这龙脉而来吗?”
洛浮生沉默片刻,看这道人已经将她的目的调查清楚,或者是早已从别处得到消息——比如秦关月,她就知道,这家伙比绝对不会轻易放她离开的。
甚至于在真武山脚下的酒馆时,他可能就没中迷药。
“道长,真武山为何会是大梁的龙脉?”秦关月的帐事后再算,她现在更想搞明白龙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无法道人回身,眸光深沉。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图纸,缓缓铺在地上:“小友,你来看。”
洛浮生蹲过去,却见那图纸细密的绘制着山川河流以及各地城市的名称。
“道长,这是……”洛浮生惊讶。
“大梁的地图。”无法道人找了几块石子压住图纸的四角,点着地图左上方的位置道,“我们现在在这里,平渡城。”
“这张地图并非是如今的大梁。”无法道人说道,“这是一千年前,我观首任观主在世时,竭尽一生心血访遍大梁河山绘制而成的地图。”
“谦之真人?”护国观第一任观主,谦之真人,当年助圣祖打天下的神秘人物,在史书中的记载只有寥寥几笔,民间留下的也多是传说。
“是的,谦之真人。”无法道人点点头,“你可知谦之真人在离世时,曾与护国观接任人留下过什么遗言?”
洛浮生摇首,她自然不知。
“此事只有历任观主才能知道,且终其一生都要守护这个秘密,绝不允许被第二人知道。”
洛浮生欲言又止,既然只有历任观主才能知道,无法道人何来问她知不知道当年的遗言,除非……这个所谓的秘密,已经不再是秘密。
“但是秘密一旦说出口,就没有可能再成为秘密。因缘际会,亦或者是阴差阳错,总会有第三人,第四人因为各种理由获知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比如当初被谦之真人逐出了护国观的那个弟子?”洛浮生突然想到秦关月说过的关于谢氏岫溪先祖的事情。
“看来小友对我观的事情,也不是全然不知。”无法道人笑了笑,“不瞒小友,当年被逐出观的那名弟子,确实知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关于龙脉的?”
“正是。”
“道长,我不明白。”洛浮生指着脚下延绵数百里的山脉道,“若是这真武山便是大梁的龙脉所在,就算昭告了天下又如何?难不成还能有人将这整座山摧毁搬走吗?”
“小友,你可知为何真武山会是大梁的龙脉所在?”
洛浮生摇摇头,龙脉竟然是一座切切实实的山脉,这本身就超出了她的预料。
无法道人点了点地图:“你看,这些线代表着真武山的走向,可看出了什么?”
洛浮生细细审量片刻,道:“似乎是将整个中原腹地囊括在怀中……”
“大梁如今危机四伏,南疆说是有石家坐镇千年,实际上真正将敌人阻挡在外的是南疆仅凭人力难以翻阅的天堑。在圣祖打下天下的时候,西南的燕国一干还都是不足以为患的小国,实力孱弱内乱不断,为了得到大梁的庇护,甚至有些小国主动要求成为大梁的附庸国。那时的大梁,真正的敌人在于北方的狄族。”
说到狄族,洛浮生脑海里首先浮现的就是冰天雪地与难以用寻常棉衣抵御的寒冷天气。
在搜寻龙脉线索时,她曾去过大梁北方边境城市,若说徐州是一年四季如春,那北境之内便是终年覆雪,不见春意。
尚在大梁境内便是如此,再往北去的狄族,天气怕是更加恶劣,生活条件更加艰苦。
这也是狄族千百年来觊觎大梁的原因之一。
然而,纵使狄族虎视眈眈了千百年,也极少给大梁带来危机性的进犯,流动性攻击骚扰边陲几城,从未造成过大害。而在最初不曾被大梁放在眼里的南地小国,却在千百年的更迭中分分合合,缔结成了数股强大的势力,时时刻刻威胁着大梁的边境。
时至今日,仅仅是燕国就已吞并了大梁数座边城,将边境线一再压缩进了中原腹地。
论及原由或许可举出数十条,但是现在,面对着清晰绘制了大梁国土分布的地图,洛浮生第一个想到的原因便是,南部地区地势平趋于平坦,加之河流丰富四通八达,若在这里开战,便是实力上正面的碰撞。
如今的大梁已不是曾经雄霸天下的大梁,南方一众小国也不再是当年需要寻求大梁庇护的附属国。
利益之上,便是无休止的战乱与掠夺。
真武山防住了北部狄族,南疆天堑吓住了蛮夷,却没能敌住内部的溃烂,被昔日的附属国逼到如今的境地。
洛浮生不觉感到莫大的嘲讽与凄凉。
“道长的意思是,真武山之所以视为龙脉,是因为它像南疆天堑一般抵御住了狄族的入侵,将大梁护在了中心?”
“答对了一半。”
“另一半是什么?”洛浮生问。
“谦之真人当年确实在真武山中留下了秘密。”无法道人点了点地图上的真武山。
洛浮生没接话。
无法道人突然将她带到这里,又没有原由的与她说了这么多,肯定有所图。
“小友,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