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透了这一点后,盛迟暮干脆靠着任胥闭上眼睛起来,她让自己骑马,她偏不了,马儿要往哪儿走,她也不管了,任胥自然会重新拽住缰绳的。
“暮暮,我同你商量点事。”
“嗯。”
任胥低头,眼睛里都是笑,“以后,唤我‘银修’。”
他是觉得“殿下”太疏远了,“任胥”也不够亲密,盛迟暮蹭地红了脸,“好啊。”说罢,将那个在齿间徘徊已久的两个字念了出来,“银修。”
像一首清丽的小诗般动听,任胥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还有么?”
任胥用食指碰碰她的脸颊,“还有就是,早点回来,你离开长安的几个月,不算在那两年内。”
看起来,连任胥都对自己没有信心,确实他日日这么胡来,她的肚子却没有一点消息,任胥心里头不可能不急的,盛迟暮也暗中下定决心养好身子,刚嫁过来的时候觉得替他生儿育女是皇室女人的责任,她要为他绵延子嗣,诞下后代来传承尊贵的血统,现在,她只想要一份与他之间永远割不断的牵连。
盛迟暮刹那间笑靥如花,明眸含水地嗔他,“你就是心眼儿多,亏谁也不亏你。”说罢,又道,“你要是以后嫌弃我人老珠黄,又要娶别的妃子娘娘,那你同我说的那些话,我留着打你的脸。”
任胥摸着鼻子偷笑,“好啊。”
出了长安宫,盛迟暮摒弃了些什么不言而喻,这里好像没有太子和太子妃,只有一对平凡小夫妻在打情骂俏,看得身后的人都避开了老远,任胥能感觉到有人在冲自己翻白眼儿,不过无所谓,一群老光棍无外乎就是嫉妒,他偏要炫耀给他们看,自己的媳妇儿,就是天底下最好最疼他的!
轻红在车里笑眯眯地说道:“咱们太子爷是个妙人,从我入侯府来,从未见过县主有过什么喜怒,我还以为县主是幅画儿。”
齐嬷嬷道:“画儿要人赏才行,太子殿下懂得赏识,县主心里头自然喜欢。”
说来奇怪,齐嬷嬷疑惑道:“上回太子和县主闹了个游戏,比谁更了解谁,我听姹嫣说了不少,好多连我这个老人都不知道的县主的习惯,太子殿下却能如数家珍。”
轻红抿嘴笑,“要不是真放在心坎上疼着留意着,谁会留意这些?”
齐嬷嬷点头微笑起来,“那倒也是,看来我还不如太子爷尽心尽力呢。”
任胥尽心尽力地服侍着她的太子妃,又是一晚酣畅淋漓。
分道时他们站在山坳口,任胥满脸不舍,嘟起了嘴唇,盛迟暮轻声道:“上回有个东西忘记给你了。”
他惊奇是什么,直到腰间多了个东西,低头一看,盛迟暮正将一只藏蓝软缎绣兰草荷叶的香包为他系上,原来是昔日一时戏言,他吃了一回盛忠的醋,想着让她也给自己做一个,没想到她真给他做了。
不但如此,盛迟暮凝视着他的眼睛,低声道:“我绣了十几个,有几个做得不好扔了,这个是最好看的了,还有几个留在长安,我放在东宫的一间偏殿,你要是找,姹嫣会告诉你的。”
任胥的眼眶瞬间盈满感动。
盛迟暮又凑上去亲了亲的脸颊,呢喃着蹭他的脖颈,“银修,我得走了,你要保重,在长安事事顺心。”
出门一趟,发现这样的盛迟暮,真正地不亏了,任胥满眼感动和眷恋,还有点欣喜,最近被她几次三番地表白心意弄得心神荡漾的,真怕自己一下从马上掉下去丢人。
他拢了拢盛迟暮的衣衫,摸她的发丝,“一路顺风。”
他摸着手心的香囊,看着盛迟暮被搀上了马车,临行前回眸望了他一眼,透着一股依恋和缠绵的味道,脸颊红润,仿佛是一朵原野里永不凋零的异花,任胥摸着香囊,一手冲她挥别,才恋恋不舍看着妻子登车远去了。
“殿下……”阿三走了过来,“您该回长安了。”
多待一刻,皇后便多担忧一分,他怕马皇后将这事怪到盛迟暮头上,说什么通过气都是骗人的,他也担忧马皇后以为盛迟暮美色惑人,诱惑他堂堂太子追随女人出城,胡闹非为。
“嗯。”
任胥带着阿三阿四一道折返回长安。
出了西峻山,便出了朝廷兵马的势力范围,这地界虽然属梁,但已不再能看到牌楼村驿,十余里之外依旧荒无人烟,但也因此,盛迟暮的随兵脚程都在加快,希望能尽快赶到瀚城。
夜里他们在野外休憩,女眷睡在车中,将士操吴戈而待旦,严整不发。
盛迟暮想到任胥,忍不住弯了弯唇,正模糊睡了过去。
忽然四下里传来喧嚷声,三个女眷都被吵醒,跟着火把齐刷刷晃了起来。
盛迟暮掀帘望外,只听任胥派来的那个先锋官叫嚷道:“保护太子妃!”
一时间原野里全是这五个字的回声,齐嬷嬷和轻红怕得缩了起来,盛迟暮视线一凝,只听见有人拔刀,齐刷刷的,跟着又是短兵相接的铿锵声,她感觉到有人逼近了马车,应该是任胥的人马,但与此同时,先锋官大喊一声:“小贼!住手!”
阵对被冲散了,数十人拿着兵器闯进阵列里,他们骁勇善战,经验丰富,而且都是一身黑衣黑帷面,来势汹汹,见人便砍,先锋官应接不暇,命令的声音后来也湮没不闻。
盛迟暮听到车篷上有人重物砸落下来的声音,齐嬷嬷和轻红惊骇地抱着,盛迟暮临危不乱,心道留在车内坐以待毙还不如出去逃走,要推开车门,车篷上那人犹如砍瓜切菜一般砍翻了两人,两个人哇哇惨叫地从马车上滚了下去,没有了车夫,马车狠狠地摇晃了一下。
跟着车篷被飞快地掀开,月光坦然地照了进来。
一个人从上面跃下,轰然落地,吓得轻红发出一声惨叫,哆嗦不止。
盛迟暮要说话,却被一只大手拉到了他近前,顷刻之间便被捂住了口鼻。
第42章
“县主!”
耳畔是齐嬷嬷心惊肉跳的吼声, 盛迟暮被捂住口鼻,只能尽全力呼吸,这人的掌心有一股烈酒的味道, 冲鼻得很, 黑夜之中,一个蒙着黑面的男人从身后贴了上来, 抓着她的手腕,两个人一齐滚下了车。
盛迟暮的身子单薄, 在地上滚了两圈, 被他紧扣着手腕攥着, 逃脱不得,好在嘴唇终于释放,她冷声道:“你是谁?”
齐嬷嬷和轻红都攀过车辕看她, 齐嬷嬷甚至大声叫嚷让人来救盛迟暮,但那男人眼睛一冷,随即托着盛迟暮跳上了一匹马,盛迟暮再要出声, 忽觉得身子一片软绵绵的,他的掌心那股异香有令人脱力的功用。
知道的那一瞬间,盛迟暮除了想到任胥, 什么都没有想。
转眼马儿载着两个人冲出包围圈远去。
风一股脑地吹过来,盛迟暮被吹得全身冷热交集,她想了许久,才终于出声, 且不再迟疑,“萧战?”
男人一手搂着她拉住缰绳,一手解开黑面,笑道:“竟然知道是我了?”
身后没有人追来,盛迟暮淡声道:“你的人呢?”
“他们不过是饵。”等任胥的人将他们杀完了,自己早带着盛迟暮跑出了几里远。
想到这儿,萧战全身的肌肉有些放松,他满意地笑起来。
不能乱。
盛迟暮这么告诫自己,微微蹙眉,这原野上连树都难见到一棵,只剩荒野,可此地距离大哥盛曜的驻兵营还有一条长河,盛曜不会带着人过河南下,这会犯了晋安帝的忌讳。萧战这人一向擅长把握战机,也擅长揣摩敌军的心思,他既然敢出手,一定早把后路都留好了。
“长乐公主人在哪儿?”
萧战笑着道:“已经到了平南府。”说罢,他又低下头道,“你放心,我不会娶她,我只娶你一个人。”
这人真是愚昧,盛迟暮冷清地回道:“我已是太子妃。”
“太子妃又如何?”萧战想说,她要是舍不得这个身份,待自己将来做了太子,她一样是太子妃。不过这话暂时不能对盛迟暮说。
盛迟暮语含讥讽:“你这话半年前说,也许还有机会,萧战,是你自己来迟了。”
年少的时候,盛迟暮也不是没有憧憬过,在她还待字闺中之时,那时候怎么也想不到最后娶了自己的人是任胥,她只是想着自己未来的意中人,他会勇猛高大,骑着青骢马来娶她。那个人想了很久都只有萧战,就连齐嬷嬷她们也都有这个意思,何况她与萧战自幼相识,不说青梅竹马,盛萧两家也算知根知底。
可惜一直到她年满十六,也没有等来萧战求婚的消息,是皇家的圣旨先人一步。现在想来,能嫁给任胥,竟然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连萧战掳走公主,她尚且可以想他也许对公主动了真情,是真心实意,可他转头又来欺辱自己,盛迟暮早对他死心了,这人不配自己还记得这么多年。
萧战一默,许久之后,他低声道:“阿暮,你是不是在介怀?要知道,你的身份对我而言不是问题,我不在意你身子给了别人,也不在意你的心里有了别人。”
这人竟然是这么想的?
盛迟暮动了火,饶是以前不知情滋味,被人这么戏弄,她也早就怒了,何况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萧战对她不敬,便是对她夫君不敬,她冷然撇过头去,“我心里只有太子,你既然知道,那便别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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