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影捧着一叠衣衫走进来,放在她的床头前,正要离开,却见她睁着两眼望着窗外发呆,不禁笑了起来。
“小姐醒得这么早?听府里的嬷嬷们说,这儿的规矩是,迎亲的人要到午时才到,你昨晚睡得迟,再睡会儿吧?”又走到她的跟前掖了掖被子,“你跟旁人不同,得多睡。”
凤红羽点了点头未说话。
窗外,天气晴好。有阳光射|进屋里来,暖暖的。
昨晚,她又梦到了前世。
又梦到自己在天狼山的雪地里,徒手搬着三千具冻得成冰块的尸骨,一具尸体一具尸体的翻找着,寻着大哥二哥。
几天几夜未合眼,她只找到一只沾着血的鞋子,一个头盔,一把断剑。
却不见大哥二哥的尸骨。
因为,大多的尸骨,都是残缺的,或少头,或断臂膀,或断腿。她分不清头是谁的,腿是谁的。
她只好带着两位哥哥的衣冠回京安葬。
她心中有恨,有冤,却无能力报仇。
是那吃人的皇权害了她的哥哥们,那压在他们家头顶上,重如大山的皇权,将他们凤府的人,赶尽杀绝了。
那是她凄苦的前世。
这一世,哥哥们都没有死。
大哥还活着。
大嫂也还活着,真好。
。
和亲公主来了北燕,大婚的一切事宜,便都得以北燕的风俗来办。
礼服以朱红色为主,刺绣是大朵的祥云。
头冠是五色的珠玉,不用顶头盖。
新妆后的阮雨宸,眉目如画,更显年轻,她低着头,坐在卧房的床沿边,眉眼间不见欢喜,而是浮着一抹忧色。
凤红羽上前,俯身下来看着她,笑道,“大嫂,大哥马上就来了,你担心什么呢?”
阮雨宸抬眸看了她一眼,低叹一声,“你不懂。”
小羽不懂。
她记起一句话,悔教夫婿觅封侯。
当初,她虽是庶女,但出身大族,后来又掌着整个金陵阮家的生意,配得上他五品将军的身份。
可这会儿,他是北燕手握重兵的王,有自己的封地和族人,她虽是赵国皇帝亲封的永定公主,赐姓赵,但却只是个空头的封号,并未入赵氏皇族的族谱,更无封地。
她和他,已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的身份倍增,要不是那份和亲的婚书,他是嫌弃她的吧?
她都二十出头的年纪了,青春已无,年华已逝。她配不上他了。
所以,他才将二夫人也一并娶进门吧。
“好吧,我不懂,大哥懂你就行了。”凤红羽拍拍她的手,“我去前院看看。”
门“吱呀”一声,关上了,小羽的脚步声渐渐地远去。
卧房外,传来仆人们的几声笑语声,阮雨宸低着头,更加的沉默了。
宴席一事,自有礼部的官员和齐王世子操办,凤镇川只管带着凤府的暗卫们,做着警戒。
婚礼大致上同赵国的一样,新郎来府上迎娶新娘。
阵阵喜乐声传来,远处,有人欢呼着,“北院王来了!”
阮雨宸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抓着裙子摆。前几天,心中那股子非要跟凤昱讲道理的骄傲劲,此时已经荡然无存。
心中只堵着满满的沮丧和失落,还有自卑。
早知如此,不该放他北上的,他和她在赵国的京城里一直住着多好。
他谋一份小差事,她在凤府持家,也不会到如今这样分别两年,两人险些阴阳两隔。
而且这会儿,他还不记得她了……
不记得了!
唉——
她闭了下眼,长长地叹了一声,心头的愁闷堵得她无法呼吸。
门又“吱呀”一声的开了。
有脚步声,缓缓朝床榻方向走来。
阮雨宸一直低着头,目光散漫看着自己的鞋子尖,她叹了口气,“小羽,让我静一静,你出去自己休息着吧。”
那人未说话,就这么一直走到了她的面前,停下了。
不是女子的鞋子,不是小羽青黛色的衣衫,而是一双墨色的牛皮男子靴子,一身朱色的男子长衫。
她赫然抬起头来。
年轻男子正浅浅含笑看着她,“宸宸,我是昱。”
404,迎娶
阮雨宸的身子瞬即僵住,连眼睫都忘记了眨,就这么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昱,凤昱!
她喜欢的第一个男人,这辈子认定的唯一的男人!
她的相公!
她儿子的父亲!
她以为再也看不到的男人,这会儿完完整整的出现在她的面前,他没有失忆?他自称昱!
见她两眼发直,一副惊愕的样子,显然,她被他的话惊住了。凤昱唇角的笑容更深了。
他弯下腰来,伸手握着她纤细的手指,然后,紧紧的抓住。
“走吧,到我们自己的家里去。”
阮雨宸却坐着不动,缓缓地将头低了下来,还叹了口气。
凤昱的手没有拉动她,便回过头来微笑道,“怎么啦,在生我的气?”
阮雨宸咬了咬唇,强忍着眼泪,没有让之流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冷笑说道,“北院王的名字,不是叫北笙吗?怎么会叫昱?据我所知,这世上叫昱的那个男人,已经死了快两年了。”
说完话,她又用力往回抽手。
她鼓着腮帮子,一脸的倔强。
奈何凤昱的手大劲大,将她的小手握住后,她怎么抽,也抽不动。
恼恨之下,阮雨宸站起身来,用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指,用双手去使力。
也不知是凤昱被她的样子惊住了,没有使力,还是故意为之。
阮雨宸这么一使力,将凤昱拉向了怀里。
凤昱个子比她高出一头,这么直直扑来,阮雨宸哪里抵挡得住?身子被撞了个满怀,脚下站不稳,直直往后倒去。
而且,她的手还抓着凤昱的手腕,结果,两人一起倒向了后面的床上。
好在身后便是软软的被子,阮雨宸并没有摔疼头。
但也受了惊吓。
她恼恨的想跳起来,上面的凤昱却压着她,她一愣,唇被盖住了。
久别的,熟悉的气息将她整个人包住。
她惊得忘记了呼吸。
接着,便是铺地盖地的吻,从唇瓣,到脖子,到下巴,到鼻子尖,到眼睛,到耳垂,凤昱的一只手钳着她的纤腰,一只托着她的头,仿佛要将她吃进腹中的吻着她。
阮雨宸心中有怒火,起初是拒绝他,咬紧着牙,不让他攻入。
但她小小的拒绝,哪里抵挡得了他的热情?很快,她就投降了。她的身体她的心,全输了。
身子软得一塌糊涂。
她想他。
可还是觉得委屈,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流,越流越多,最后,仍是哭出声来。
“宸宸,对不起。”凤昱伸手拭掉她的泪水,“对不起,让你委屈了。”
阮雨宸不说话,只是哭。
凤昱便又开始吻她,他低低说道,“最后一次,这是你最后一次的泪水,没有下回了。我会一直陪着你,哪里也不去了,好吗?陪着你,和我们的儿子。那小子还在京城吧?过些日子,我想法接他过来。”
阮雨宸伸手搂着他的脖子,不说话,她也哽咽得没法说话。
那年,当他告诉她,他是北地的一位守城将军,娶了她也会是聚少离多时,她还是义无反顾的要嫁给他。
可真正嫁了,她心中还是生起了怨恨。
他不管不顾的上战拼杀,将自己的生死抛到脑后,可知她在担心?
每回他离开,他总是笑得云淡风轻,“宸宸,我会安然无恙的回来。”
是的,身体没有少哪个部件的回来了,可身上多了不少的疤痕。
那数不清的刀痕和缝过线的旧疤,看得她心惊。
最后一次,他吻着她的肚子,他说,“我会回来看着我们的孩子出生。”
可是呢?
她等到儿子都会走路了,都会喊娘了,喊爹了,都没有等到他。
不知过了多儿,凤昱见她渐渐的平静了,微微笑道,“走吧,和我住在一起。”
也不等阮雨宸回答了,他起身后,将阮雨宸从床上抱下来。
阮雨宸脸上一窘,伸手推开他,“谁说我要跟你走了?我不走!”
凤昱笑了,“这间宅子,将来要作他用,小羽有事迟早也要离开,你一人住在这里不怕?”
阮雨宸一愣,是呀,当初跟小羽说好了,她找到凤昱后,就让小羽回赵国去,小羽还怀着孩子呢!
凤昱又道,“就算你不怕,可我担心你,这里是北燕,可不是赵国。”
阮雨宸抬头看他,男人的目光,温柔得能使人沦陷进去。
凤昱缓缓抬手,将她耳边的一缕乱发撩到耳后别好,又理了下被他揉乱的衣襟,“而且——”他低下头,轻轻地吻着她,低哑着说道,“我想你了,很想,很想,哪儿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