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量都不大。
但金陵镇江一带,却一连几个月都是大雨不断。
江水不停地长涨着,下游的一些城池,大半被洪水围困起来。
秋粮的收割也受了影响,灾民已渐渐的向周围城池涌去,也波及到了京城临安。
北方时有战事,刚才还有急报来报,北燕人开始抢冬粮了,杀了几百个宣城的百姓,抢了一座山头。南方的粮食又岌岌可危。
承德帝近些日子被这一南一北的事,搅得焦头烂额,慕容墨却有闲心娶媳妇,他如何不恼恨?
一个传令兵模样的人快步跑入大殿内,双手递上一只一尺左右长的竹筒。
周公公放下手中念了一半的贺词,快步接了过来。
他小心地取下上面封着的蜡油,取出藏在里面的信递向上首,一脸阴云的承德帝伸手接过来。
众人都大气不敢出的盯着脸色冷沉的承德帝。
纸信好几页,承德帝匆匆扫了几眼,捏在手里。
“皇上,镇江水情如何?”
柳丞相从席位上站起来,看向承德帝。
“皇上……”
崔太傅和国舅沐昆也站了起来。
承德帝依旧一言不发,却看了一眼周公公,沉着脸走下主座,往殿后走去。
人们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周公公收到承德帝的眼神,慌忙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偏殿外的廊檐下。
“皇上,可有事情吩咐?”周公公小心地问道。
承德帝停了脚步,转过身来,冷哼了一声。
“朕为南北两地的事情,愁得一宿一宿睡不好,慕容墨倒是有闲心娶媳妇!哼!”
周公公不敢吱声,皇上不是不愿容王娶妻,而是不想凤家女嫁入容王府。
“你说吧,朕是同意呢,还是不同意呢?”承德帝看了一眼周公公问道。
“奴才不敢说。”周公公低着头。
“有什么不敢说的?你跟在朕身边三十五年了,京中几大族的事情,都了如指掌。朕之所以叫你出来,就是不信任三公他们!”
“……”
“让他们议其他的事还好,议起慕容墨的婚事来,个个都揣着私心!”
“……”
“柳丞相夫人的娘家嫂子,是慕容墨母亲娘家的一位远亲,柳丞相不想让夫人寒心,站在慕容墨一边,同意他娶妻。”
“……”
“崔太傅的女儿到了适婚的年纪了,他也有心想将女儿送给慕容墨。还有沐昆,也是这样的想法!”
“……”
“哼!他们都打着小算盘呢!都看中了慕容墨的小金库!”
“……”
“所以,慕容墨的请婚折子递上来多日,朕也没有同意,便是这个原因。”
周公公想了想,斟酌着开口说道,“皇上,容王的二叔公慕容博,是治理南方水患的能手。”
承德帝一怔,眯着双眼看向周公公,“……”
周公公没有抬头,继续说道,“一早,三公们议事说请慕容博前往南方看水情,要是知道他侄孙儿被皇上驳了请婚的旨意,怕是……”
“这个慕容墨,朕看他是有意的!”
承德帝气得在原地打着转,厚底龙靴在玉阶上踩得嚓嚓直响。
周公公依旧低着头,说道,“皇上,天要下雨,慕容墨要娶媳妇,拦是拦不住的!”
承德帝停了脚步,转身盯着周公公的脸。
想了想,道,“对,你倒是提醒了朕,朕若是同意了慕容墨的请婚,那几位臣子的女儿做不了容王妃,一个个会跟朕急眼。”
“……”
“若是不同意,慕容博那个爆脾气发了,躲起来不给朕出主意治水,又让朕着急!”
周公公咧嘴一笑,“所以,皇上得想个两全之策啊,两方稳住才好。让有心想将女儿们送给容王的臣子们,既不会断了想法,又能稳住容王。”
“他早不请旨,晚不请旨,偏偏在大江水患频起时请婚!偏偏朕又不能完全拒绝了!慕容墨——,哼!”
承德帝气得咬牙切齿。
同周公公商议了一番,承德帝忍着心中的一肚子气,又重新走回了大殿中。
正中间的地上,依旧跪着慕容墨和凤红羽。
承德帝忍着怒火,走向主座。
“朕,刚才想到了你的父王和母亲。他们英年早逝,若活到现在,看到你成人了要娶妻了,该是欣慰的。”承德帝没有落座,而是温和的笑着,抬手示意他们起身。
慕容墨当然是不客气了,拉着凤红羽就站起来。
凤红羽看了一眼上首的承德帝。
想着,当皇帝果然得有强大的内心。
容王府和凤府联姻,他是最不想看到的结果,却依旧笑得慈祥。
慕容墨微微一笑,说道,“皇上,他们去得早,没有为皇上效力,臣想着早点娶妃,好将全部心思都空出来,在有生之年为皇上为朝廷效一份微薄之力。”
承德帝点了点头,对慕容墨说道,“臣弟的忠心,可感天地,如此,朕再不应允,可就是个罪人。今年不宜婚娶,明年后年也可,而且,那时候,凤大小姐的年纪也到了适婚的年纪。”
明年后年?
凤红羽心中冷笑,这承德帝是在故意拖延呢!
说的好听是同意了,可实则是一种变相的拒绝。
明年后年,时间隔得久,变数太多。
“多谢皇上成全!”慕容墨倒是没有恼,拉着凤红羽的手,朝承德帝颔首行礼。
凤红羽想说话,却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来。
她一惊,扭头看向慕容墨,手里用力的拽了拽。
慕容墨回头温柔的看着她。
凤红羽咬着牙,用手指在他掌心写着,“你对我做了什么?我的嗓子怎么啦?”
“出宫后告诉你!”
凤红羽:“……”
因着承德帝的“好心情”,同意了慕容墨的请婚,殿中的气氛一下子又变了。
凤红羽能感到,起码有一半的心儿碎了。
当然,碎的都是女人的心。
她是个蛮女,没有什么人缘。
赵元恒眼眸微缩,看了一眼凤红羽,目光落到慕容墨的脸上。
他淡淡说道,“容王殿下,如今,赵国可谓多事之秋,北方的北燕靼子又开始骚扰我赵国土地,江南三城一直被洪水困扰,险情时有发生。容王府虽然没有什么人担任朝中要职,但容王身为赵国人,又是新任的左督御使,怎有心情娶妻纳妃?”
“……”
“本宫身为储君,东宫太子,都烦心得日日睡书房,容王殿下却有闲心想着娶妃,可谓是闲王啊!”
这话说得,仿佛慕容墨就是个只知玩乐不知体恤天下苍生的昏王。
“南方多水患,素闻容王府多治理水患的人才,二叔公就是一位,容王,当以时局为重。”
“容王娶妻,皇上又得分出一分心思出来操办,这不是给皇上更加的添加了烦恼吗?”
臣子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凤红羽偏头朝那些声音看去,都是赵元恒的幕僚。
她心中冷笑,这是来搅局的吧?
“臣有个建议!”国舅沐昆收到太子暗示的眼神,站起身来。
“不如,请容王殿下坐镇江南三城,督办水患。皇上则将心思全部放在抵抗北燕的靼子上面。这样,一南一北,问题分开解决。皇上也可以腾出心思来办容王的婚事了,不是吗?容王殿下?”
凤红羽抬眸看向沐昆,唇角一扬,暗自冷笑。
这个老狐狸!
这是将了慕容墨一军。
那江南三城的水患,从有史料记载开始,就没有哪一人将水患治好过!
年年决口,年年倒房子,年年死人。
而江南三城土地肥沃,适宜种植水稻。
赵国七成的粮食都产自那里。
若江南三城的粮食减产,来年赵国一定是粮价飞涨。
治理水患,也是历朝皇帝们头疼的一件事。
而慕容墨的二叔公,也只是精通河道的测量!算出河堤受洪水的承载程度。
却并不懂疏通洪水!
这沐昆让慕容墨爷孙俩去治水,治得好,是沐昆与太子举荐人才的功劳,是慧眼识了个英才。
治不好,便是慕容墨爷孙的失职!
轻者处罚——当然,慕容墨不会被砍头,罚些银钱捐补国库是跑不掉的。
重者,他被整个江南三城的人所痛恨着。
而江南三城中的金陵,正是当年大周国慕容氏的定都所在地。
三城中,还有不少人感念着慕容氏。
武将们虽然被赵氏皇族暗杀殆尽,但隐居的文臣大多存在。
慕容墨治水治水得好,江南三城的人,无话可说,是他的职责。
治不好,便是失信于天下感念大周的旧臣子旧臣民了。
到时候,慕容氏不仅是丢了国,也是丢了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