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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雀 金推完结+番外 (Miang)


  流矢恰好射裂了他的发冠,令他披散下了一头乌发。苍白面颊上染着不知何处的血,如朱砂落在了纯白的画纸上,格外触目惊心。
  “我死了也就罢了,这是应当的。可你如果走不了……岂不难受?”刘琮说着,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
  格胡娜盯着他,忽而觉得心里特别痒痛。这感觉分外难熬,她便狠狠抓了下头,道:“得了吧,少作出这副模样来,你当我没受过伤?不过是伤了肩膀,养养就好了,快走。”
  说罢,她又要去牵马。可是那马匹一路载着两人疾驰,早已力尽,竟然也是一副奄奄一息的将死之态,四脚都弯了下去。
  “你怎么跟刘琮似的!”格胡娜气不打一处来,只得反身去背起刘琮,拖着他,一步步朝前走去。一边拖,还一边嘀咕道,“你当初还教我什么‘扫春泥’,我看我俩就是那扫把,一路扫这融的差不多的春雪……”
  刘琮垂着头,气力流失得有些快,眼前略略昏黑。可他强撑着一口气,说:“皇后……你别管我了。回去吧。你不是一直想回穆尔沁么?”
  “你就中了三四枚箭,怎么一副快死的模样?”格胡娜闷声道,“真是奇了怪了。”
  “皇后……”
  “叫我娜塔热琴便是。格胡娜是我汉名,娜塔热琴才是本名。”
  “……娜塔热琴。”
  “嗳,在呢。干嘛?”
  “娜塔热琴。”
  “嗳!烦不烦人呐。”
  “娜塔热琴。”
  “啊?”
  “娜塔热琴,我伤得轻,不会死,你大可放心。”
  “知道了!”
  两人一路辗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家客栈。格胡娜找来了大夫,给刘琮简单包扎了一番伤口,确信他不会死,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要不要跟我一道回穆尔沁去?”格胡娜大马金刀地坐在床边,明艳的脸上露着爽快的笑,“你一辈子待在齐国,见识少的可怜,我就开恩带你去长长见识。”
  刘琮倚在床头,低声笑道:“娜塔热琴不怕我拖累了你么?齐国必不会放过你。只要与我待在一块儿,你便会有性命之忧。”
  “姐姐我几时怕过这些?”格胡娜道,“这天下便没有我办不到的事儿!”
  “……好。”刘琮应了。
  于是,格胡娜便心满意足地去采购了马匹、干粮与清水,只等着挑好日子,便启程返回穆尔沁草原。
  当夜,刘琮睡下了。天还未亮,他便悄然无声地挣了眼,忍着箭伤的痛楚起身,披衣梳发、收整行囊,默默推开了客栈的门。
  他回头望一眼,见格胡娜还趴在桌前呼呼大睡着。她的睡颜也染了分倦意,却依旧显得极是美丽。
  刘琮望着她的侧颜,勾唇一笑。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邂逅相遇……
  适我愿兮。
  现在,他之所愿,便是不要拖累她,让她安然回到辗转梦寐、阔别多年的故土去。
  他合了门,踏着未亮的夜色,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城。前路茫茫,别无熟识,他便慢悠悠地乱走。不知不觉,竟来到了一片冬雪未融的山野。
  这是犹如世外宝境一般的地方,一片凄冷的雪覆盖了起伏皑皑的山野。连绵佛寺矗立其上,梵音直入云霄。那寺庙前站着个僧人,斜披袈|裟,似是已候了许久。望见刘琮的身影,那和尚便双手合十,道:“因缘已尽,红尘净扫。无上妙音,候归已久。”
  刘琮痴痴望着那寺门与僧人,忽而笑起来。
  ——这不就是他曾在梦中所见的那寺庙么?连寺门前的僧人都生的一个模样。
  原来前路渺渺,早有天命。
  时也,命也,无可违也。
  作者有话要说:  娜娜可以回家咯。


第78章 酒后疯
  卫烈虽手有大军, 可从前他与姜恒联手都不是萧骏驰的对手,更何况如今是姜恒与萧骏驰齐齐站在他对面。不过一月余,情势便一边倒。召城城破,刘琮与格胡娜不知所踪;贺奇于逃亡路上被捉,现下被押在了牢里;卫烈自刎而亡, 部将四散逃窜。
  这场叛乱, 草草收场。
  玄甲军横扫威宁四下城镇,令卫烈自刎而亡。待城破后, 被囚于牢狱之中的太子姜晏然重得自由。他在牢里关了大半月, 形容狼狈, 早就没了一国太子的偏偏模样。好在萧骏驰早就命人备下了衣衫客房, 令姜晏然有闲暇重整仪表。
  待姜晏然收整完仪容,便有一个婢女来请他:“太子殿下, 竞陵王请您移步一叙。”
  姜晏然跟着婢女出了门, 上了马车。
  这威宁城刚打了一仗, 里里外外都乱糟糟的, 触目所及,皆是一片破败废墟。不过,因着已是近阳春之时了,那石缝里倒满溢出了嫩绿的枝芽,河边的柳枝也抽了腰身。
  马车出了城,竟是往武扬的方向去了。这“移步”移得稍稍有些远,让姜晏然心底直嘀咕——这竞陵王是在耍什么滑头?
  好不容易,才到了城外一处宅院, 马车停下了。
  姜晏然下车步入,便看到这四四方方的庭院里栽了几棵梨树,满枝都是初绽的雪梨花,白妆素袖、馀香入衣,一地落瓣,便如那未化开的雪似的。暮色渐落,天边染了一抹沉沉乌金之色,染得那满枝梨花都涂了层灿灿金红。
  树下搁了张酸木方桌,玄衣束发的萧骏驰挽着袖口,正在拨弄桌旁的小炉。
  “太子殿下,坐。”萧骏驰笑道,“竞陵原想着,找片地儿,扫雪烹茶,静候太子。只是那威宁没有雪,也没有杨花、梨花,因而便只能劳驾太子殿下,来这武扬城外了。”
  姜晏然一撩衣带,在他对面坐下,道:“竞陵王为了扫雪烹茶以待,倒是费了一番功夫。若非此时是梨花开时,又去哪儿找这满地雪瓣?”
  “便是在地上撒盐,也要给太子殿下折腾出一片雪来。”萧骏驰笑了笑,见茶煮好了,便替两人各自满上,“竞陵助齐国一举除去卫烈与刘琮,如今,太子殿下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姜晏然想到威宁一别时,他胸有成竹,说出“来日定会扫雪烹茶以待”这样的话,就知萧骏驰是早有准备而来。
  “竞陵王敢来见我,定然是已得了我父皇的首肯。”姜晏然不动那茶杯,目光低垂,“说罢,竞陵王所求为何事?”
  “竞陵所求之事,仅有一件,便是除掉那祆教主祭费木呼。”萧骏驰说。
  “竞陵王真是说笑了,这祆教与齐少有干系,齐又如何去除掉那主祭?”姜晏然答。
  “如何无关?那祆教自被竞陵从魏国驱逐后,便极想再复国教尊荣,为一国之君捧作作上宾客。”萧骏驰吹了下茶烟,声音散漫,“若太子殿下能假意与祆教修好,将那费木呼引出,此事便大功告成了。”
  姜晏然闻言,笑了一声,道:“竞陵王倒是好算计。那费木呼确实有意与齐修好,还胆大包天地向我父皇求娶过宗室女。只是,父皇不大喜欢这些东西,那信都不曾递到我父皇桌案上,就被我打回去了。”
  “哦?”听闻姜晏然的话,萧骏驰声音里似有玩味之意,“既如此,不妨假意嫁个宗室女儿给费木呼,让他乖乖出来迎娶,再由竞陵来一网打尽,如何?”
  “这……”姜晏然的眸光里有层豫色,“但凡姜氏之女,又有谁愿意嫁给那一介糟老头子?虽是假意降婚,可到底事关名节,谁也丢不起这桩人。若要去民间摘选女子,冠以姜姓,又怕那费木呼不信服……此事怕是不成。”
  萧骏驰不紧不慢,道:“无妨,竞陵倒知道一个不错之选,太子不如听上一听。听闻齐国这卫烈之乱,便是因一位宗室之女而起……”
  他余下的声音,便极轻了,只得这两人听得见。
  他说这话时,脸上还挂着浅淡的笑,既无怜悯,也无同情,仿佛只谈及一桩微不足道、渺如蜉蝣之小事。然,他简言单语间,便定下了一位妙龄女子余生幸哀。
  姜晏然听罢,面露复杂之色。许久后,他道:“此事,还需容我再考量一番。再如何说,她也是我的妹妹。纵有千般罪过,也轮不到我来定夺。”
  “那好,太子殿下好好考虑便是。”萧骏驰笑着,将姜晏然面前的茶杯推得更前,道,“这茶可是极为难得,唇齿留香,余韵满口。过了今日,可就喝不到了。”
  “茶有什么意思?”姜晏然哈哈一笑,道,“不若饮酒。”
  “那可不成,竞陵不饮酒。”说罢,萧骏驰一扯袖子,露出串佛珠来,“佛门九戒,不得喝酒。要竞陵破戒,那是不行的。”
  “竞陵王破的戒数还不够多么?只是饮一杯酒罢了,算不了什么。”姜晏然不以为意,道,“今日若是竞陵王不肯捧场,陪我饮一杯,便是不给我这个面子。那费木呼之事,也请恕我不愿出手相助了。”
  萧骏驰闻言,心底有些无奈何——看来这姜晏然是打定主意要与他喝一杯了。无法,他只得叫人拿了酒坛子上来,又说:“说好了,竞陵只喝一杯,多的便不再喝了。”
  “一杯就一杯。”姜晏然感慨一声,拍开封泥,道,“我本以为齐魏交好,便能高枕无忧、再无祸患。在那牢里被关了一月有余,方知天下无美事。这战事呐,总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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