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正思量着这些事,这时就听得沈承璋在说道:“这事还要劳烦大嫂,替我看看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言下之意就是答应要续弦的事了。
沈沅听了,心中就暗自的轻舒了一口气。她还真有些担心沈承璋会拒绝杨氏说的这话。毕竟薛姨娘与他有年少时的情分,他心中也一直觉得愧对薛姨娘,而且薛姨娘现在还怀了孩子,总怕沈承璋会念着这些,将薛姨娘扶正了。但现在看来,倒是不用担心这些事了。
不过沈澜听了这话却是心中猛跳,面上神情大变。
父亲这话的意思,就是压根就没有考虑过扶姨娘做正室的事?那她岂不是始终都会是个庶女了?
沈澜心中很是惊慌。只是她待要开口说两句话,可张开了口,却终究还是不敢的。
她已经感觉得到,沈承璋近来对她已经没有以往的那么宠爱了,若再在这时插话,定然要被他斥责没有规矩,心中只会越发的不喜她。
忽然又看到沈沅面上的笑意,想来父亲的这话是趁了她的心了,沈澜不由的就觉得心中大恨,暗中银牙暗咬。
凭什么沈沅是嫡女,而她只是个庶女呢?
因着说起来毕竟已经分家裂户,是两家人家了,沈承璋等人也不可能在这里守岁,不过是过来在宗祠里拜祭一番先人罢了。于是再和杨氏说了一会儿话,沈承璋就带着沈沅兄弟姐妹等人同杨氏恭敬的作辞,出门回去了。
沈洛直送到照壁前面,眼看着他们的马或马车出了门才回来。
而沈澜一回来就直奔薛姨娘这里来了,急急的同她说了刚刚杨氏对沈承璋说的话。
这几日天气越发的冷了,薛姨娘虽则不呕吐了,但还是懒进饮食,整个人瞧着越发的瘦了,面色也极憔悴。
听完沈澜的话之后,薛姨娘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自那日在沈承璋书房里,她卖了夫人首饰铺子的事被沈沅捅破了出来,随后沈承璋说了让她暂且歇息些日子,将宅子里的一应大小事交给沈沅来掌管之后,这些日子她就没有见过沈承璋。便是中间沈承璋来探望过她两次,她也让丫鬟请了他出去。
一则她现在容颜憔悴,不想被沈承璋看到。色衰而爱驰的道理她还是懂得的。二则她也总是想着,她卖了夫人铺子的这事,只能随着时间慢慢的淡化了。所以暂且她实在不宜见沈承璋,还是蛰伏一段时日的好。不过她心中终究还是想将主中馈的权利握在手中的,也想着有被扶正的一日。但没想到沈承璋现在竟然有了续弦的意思……
若他续了弦,新夫人进了门,她还要指望掌什么中馈?什么被扶为正室?她始终只是一个妾室罢了。
不过她心中也觉得寒心。自己在沈承璋心中永远都比不过他的仕途,十九年前是如此,现在还是如此。
沈澜见薛姨娘许久没有说话,心中着急,忙问道:“姨娘,您这是怎么了?”
薛姨娘没有说话,却是挣扎着要下炕。沈澜忙过去扶她,又问着:“姨娘,您要做什么?”
薛姨娘不答,却是由沈澜扶着,走到镜台前面坐了下来。又叫了瑞香过来,吩咐她拿了胭脂过来给她擦脸,又让她给自己重梳了发髻,戴了首饰,挑了一套素雅的衣裙来穿了。
这样精心的一打扮,刚刚的憔悴便都不见了,依然是往日温婉秀美的模样。
薛姨娘在光可鉴人的铜镜里面偏头照了照。想了想,伸手在首饰匣里寻了一支式样简单的莲瓣银簪子簪在了发髻间,又将以往沈承璋送她的那只成色一般的碧玉镯子笼在了左手腕上,然后她才扶了沈澜的手从绣墩上站了起来,淡淡的说道:“待会儿不是有除夕家宴?走罢,我们现在就过去。”
家宴摆在花厅里。头顶挂了珠子纱灯,四面又戳灯高举,照的各处明晃晃的一片。
花厅正中摆了一张大圆桌,沈承璋坐在上座,沈沅等人在桌旁围坐着,正在同他说话。周姨娘也坐在一旁,正微垂了头,面带浅笑的伸手剥着松仁。剥好了一粒,便放到沈承璋面前的白瓷青花小碟子里去。
论理来说周姨娘只是个妾室,不应当上桌坐的,但因着沈承璋近来都歇息在她那里,极是宠爱她,所以今儿除夕家宴便也让她在桌旁坐了。
见着薛姨娘进来,周姨娘忙放下了手里的松子,起身站了起来,屈膝行礼,说着:“姐姐,新年好。”
薛姨娘对着她点了点头,也屈膝回了礼,笑道:“妹妹,新年好。”
随后,薛姨娘就唇角含笑的看向沈承璋。
沈承璋也正在看他。
自薛姨娘跟了他之后的这么多年,他这还是头一次有这许多时候未看到她。
薛姨娘想的对,沈承璋原就是个念旧的人,心里还是记着年少时他们两个人的情分的。又有对她的愧疚之意。而且这许多时候未见,他心中当日对她私自卖了沈沅母亲首饰铺子不满的事已淡化了许多。又见她怀了自己的孩子,一眼又看到她发髻上簪的那只银簪子,左手腕上笼的碧玉镯子都是他年少时送她的。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考取功名,又只是个庶子,送不了薛姨娘什么好东西,但薛姨娘还能不计这些跟着他……
沈承璋的心立时就软了下来。
他吩咐丫鬟在自己身边摆了一张椅子,叫薛姨娘:“过来坐。”
等薛姨娘落座了,他又仔仔细细的看着薛姨娘,柔声的问她:“如何,这些日子你觉得身子可好些了?”
薛姨娘含笑回道:“较前些时候略微好一些儿了,也慢慢的能进一些饮食了。不过总是比怀溶哥儿和澜姐儿的时候要辛苦许多。”
这样的一句话无形之中就拉近了她和沈承璋之间的距离。他们毕竟是共同有过两个孩子的人。
沈承璋听了,面上的笑意就越发的温和了起来:“等过些时候生下来就好了。想必定然是个调皮的哥儿,生下来就该好好的打他小屁股一巴掌才是。现在这样的折腾你。”
“哥儿也罢,姐儿也罢,总归是妾身和老爷的孩子,妾身心中都是喜欢的,如何还舍得打他?”薛姨娘的声音柔和,三月的轻风轻拂过柳枝一般。
沈沅冷眼旁观,晓得若再任由薛姨娘这样说下去,只怕先前好不容易让父亲心中对薛姨娘生的那丝嫌隙又要被薛姨娘给缝补了起来。
于是她就对沈承璋笑道:“今儿是除夕,原就是好日子,女儿还有另外一件喜事要告诉父亲呢。就算是喜上加喜吧。”
沈承璋听了,就转头看她,问着:“是什么喜事?”
“咱们家又要添丁了呢。”沈沅笑的高兴,“昨儿周姨娘觉得身子有些不适,遣人来告诉了我。我就让小厮去请了大夫过来看视。大夫说,周姨娘已经有近两个月的身孕了。这可不是一件大喜事?”
第55章 故意为之
沈承璋听了果然大喜,忙转头看着周姨娘,问着:“这样大的事,你怎么不过来同我说?”
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喜悦和关怀。
周姨娘低着头,粉颊微红,更是声如蚊呐:“妾身,妾身不好意思说。”
“你这可真是傻的了。”沈承璋目光爱怜的望着她,“这样的一件大喜事,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呢?”
一面又叫了知书过来,让她在库房里找些人参之类滋补的药材出来,待会儿就给周姨娘送过去。又叮嘱着周姨娘:“你这是头一胎,不可大意,可要万分小心才是。”
周姨娘性子柔弱,脸皮又薄,经常未语脸先红,不过沈承璋是极喜她的这份柔弱的。又因着她年纪不大,心中便格外的怜惜她。这会猛然的听到她怀有身孕,他心中极是高兴,只顾着柔声的同她说话,倒一时就将薛姨娘给忘记了。
饶是薛姨娘平日再如何的喜怒不形于色,可这当会她面上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了。
同样是怀有身孕,但沈承璋对周姨娘就呵护的如同手心里的珍宝一般,自己倒像是路边的一根草了。
薛姨娘望了望周姨娘。到底年纪轻就是好,肌肤白皙清透,水灵灵的,自己便是保养的再好,终究还是比不上的。怨不得沈承璋现在这样的将她放在心尖上。
想当年自己怀溶哥儿的时候,沈承璋也是这样的对她关怀备至,但没想到时过境迁,现在倒要她眼睁睁的看着沈承璋对另外一个女子这样的关怀备至了。
薛姨娘就觉得胸口如同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闷闷的透不过气来。不过面上还得笑着同周姨娘说道:“恭喜妹妹。”
周姨娘羞赧着一张脸,就要起身站起来。但被沈承璋给伸手按住了:“你现在是怀了身子的人,凡事可都要小心些,不能大意。便坐着说话罢。你薛姐姐也不会同你计较的。”
周姨娘听了,面上便越发的红了起来。不过她到底还是坐着没有起身,只对着薛姨娘点了点头:“谢谢姐姐。”
薛姨娘心中越发的气闷了,放在膝上的手慢慢的攥紧了起来。身上穿的那件簇新的豆青色撒花缎面长袄都被她给攥出了一道褶皱出来。
沈澜察觉出薛姨娘的不痛快,便转过头,目光狠狠的剜了沈沅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