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总要慢慢的来,”沈沅面上带笑,声音轻松,“哪里能让父亲一下子就对薛姨娘失望寒心呢?”
她心中是明白的,沈承璋是个要面子,且自负的人,最受不得别人把他当傻子一样的玩弄,这次的事他心中必然是对薛姨娘有微词了。但他们两个人毕竟有少年时的情分在,而且薛姨娘腹中现在还怀着孩子,他虽然心中不快,可想必也不会真的对薛姨娘如何。
而且薛姨娘巧舌如簧,沈承璋又是个耳根子软的人,但凡薛姨娘做了柔弱的样子出来,说自己压根就不知道这事,都是底下的人背着她做的,只怕沈承璋心中也会将信将疑,以为这事薛姨娘也被蒙骗在了鼓里。
不过想必他心中多少还是会对薛姨娘存了些怀疑之心的。而只要有这一点怀疑之心就足够了。往后她会慢慢的用一件事接着一件事,让沈承璋终究会对薛姨娘彻底失望寒心的。
过两日不还有母亲铺子的事?往后肯定还会有旁的事,她必不会让薛姨娘的日子好过的。
沈沅回去之后,打点好了明儿要穿的衣裙和要戴的首饰,洗漱了一番,然后便上床歇息了。
而清漪苑这里,沈沅走后,沈承璋就叫了沈澜过来,也同样的对她说着:“明日你大伯母寿辰,我无暇前去,你随着你长姐一同过去给你大伯母拜寿。记着要敬重你长姐,要听她的话,万不能让人说我沈家的女儿没有教养。”
他语气算不得好,而且面色也是沉着的。
沈澜先前实在是被沈沅的那些话给气的狠了,一时就有些失控了。过后冷静了下来,就晓得今儿晚上她实在是做差了。
姨娘以往千叮咛万嘱咐,父亲最喜欢的便是温婉和顺的女子,务必要她在他面前做了那个样子出来。这些年她也确实是这样做的,所以父亲很是喜爱她,但刚刚……
沈澜紧紧的攥着手里握着的碧色手帕,心里只咬牙想着,沈沅,今儿晚上的事我必然不会忘。不过她面上却还是温顺的说着:“父亲的话,女儿记住了。”
顿了顿,她又神情柔弱,双目含泪的望着沈承璋,轻声的说着:“刚刚的事,是女儿做差了。但我心中实在是太关心姨娘了。父亲你不知道,先前我看到姨娘在我面前晕倒过去的时候,我真是吓的整个人都要傻了。心里只想着若姨娘有什么事,那我可要怎么办呢?”
说着,她眼中含着的泪水就滚珠似的顺着白嫩的脸颊流了下来。
男人总是见不得女人柔弱的样子的,更何况这还是自己珍爱着长大的女儿。
“往后你可别再这样的多心了。”沈承璋面上的神色缓和了不少,语气也温和了下来,“再如何说沅姐儿都是你的长姐,而且据我看来,沅姐儿心中对你这个妹妹也是很爱护的,不然也不舍得……”
说到这里他就顿住了。
他想起沈沅说想要给沈澜一个惊喜,所以让他暂且不要将她要给沈澜做一副珍珠头面的事告诉任何人的话。
顿了顿,沈承璋才接着说了下去:“父亲也希望看到你们姐妹之间友爱,一家人和睦。”
沈澜虽然心中很想知道沈承璋顿住没说的话到底是什么话,可她心中也晓得自己今晚实在是数次让沈承璋不高兴了,所以就很明智的没有问,而是垂下眼眸,轻声的说着:“父亲的教诲,女儿记住了。”
“这才是我的好女儿。”沈承璋欣慰的点了点头。又说道,“你姨娘这里有我看着,你先回去吧。”
沈澜恭敬的应了一声是,然后才带着丫鬟转身出了门。
而沈承璋则是坐在厅中的黄花梨木太师椅中,闭目想着先前采薇说的话。
约莫过了一刻的功夫,有丫鬟的声音轻声的响起:“老爷,姨奶奶醒了。”
沈承璋睁开了双眼,又在太师椅中坐了一会,这才双手握着两边扶手,慢慢的起身从椅中站了起来,抬脚往内室走去。
薛姨娘已经醒了,正被瑞香扶着靠坐在床头。不过面色还是煞白的。
看到沈承璋,她面上立时就浮现出了一丝虚弱的笑意,挣扎着坐直了身子,轻声细语的叫着:“老爷。”
沈承璋对她点了点头,背着双手站在床前,也不上前,只神色淡淡的看着她:“你醒了。”
薛姨娘心中诧异。
怎么感觉沈承璋对她的态度疏离了不少?这若在以往,他必然会上前来扶着她的肩,柔声的让她不要乱动,躺下歇息的,但现在……
薛姨娘心中惊诧,面上却不显,反倒是唇边继续一抹虚弱且清婉的笑:“让老爷担心了。先前妾身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忽然的就晕过去了。”
“你无须担心。”沈承璋的神情依然是淡淡的,“方才你晕倒的时候大夫已经过来诊断过了,说你这是少进饮食,操劳过度引起的。只要往后你多进饮食,多静养,自然就会好。”
薛姨娘并不晓得她晕倒过后发生的事,自然也就不明白现在沈承璋为何忽然就对她这样一副冷淡的态度。她心中急转,面上却只是垂下头,伸手轻抚着小腹,说着:“妾身如何倒是不要紧的,只是妾身腹中的这孩子可不能有一丁点儿事才行。”
顿了顿,她抬头看着沈承璋,目光柔和:“这是妾身和老爷的孩子。”
沈承璋面上微微动容,背着的双手放到了身侧来。
薛姨娘察言观色,立时就又柔声的说道:“老爷可还记得,那个时候,妾身刚刚怀了溶哥儿,自己不知,也是这样的忽然晕倒了。大夫来了,说妾身有喜时,老爷激动的一双手都在发抖,妾身也是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说到这里,薛姨娘倾身过来,伸手轻握住了沈承璋的右手,轻拉着他在床沿上坐了下来,唇角含笑的看着他,轻声的说着:“溶哥儿是妾身和老爷的第一个孩子,虽然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九年,但那日的事于妾身而言还是历历在目一般。不知道老爷可还记得?”
沈承璋自然是记得的。
沈溶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初次为人父的感觉总是让人难忘的。
沈承璋抬眼看着薛姨娘。
十九年前的少女秀美清丽,皮肤嫩滑紧致,一颦一笑皆是那样的动人。现在过去了那么多年,纵然保养的再好,可眼角到底还是会有细纹的,皮肤也不再如那个时候嫩滑紧致……
不过唯一不变的是她唇角清婉的笑容。
沈承璋的心忽然就软了下去。他想着,眼前这个人是陪伴了他这么多年的迎秋。而且,那个时候他原是答应她要娶她为妻的,最后他却没有兑现他的承诺。说起来他终究是愧对她的。
沈承璋轻叹了一口气。
他伸手反握住了薛姨娘的手。她的手冰凉一片。
想着她腹中还怀着他的孩子,他止不住的心中就更加的怜惜起她来。
薛姨娘见沈承璋只低头握着她的手不说话,到底还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沈承璋先前对她的态度那样的疏离,于是她就声音柔和的轻声问道:“老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让您心中作难?”
她惯常就知道他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不高兴的。自己在她面前从来都掩饰不了半分。
沈承璋想了想,就抬起头,看着薛姨娘说道:“先前澜姐儿遣人去告诉我,说你被沅姐儿让丫鬟过来传的那些个话给气晕了,我就赶着过来看视你,也叫了沅姐儿和她的丫鬟过来问她到底让丫鬟对你说了些什么话,竟然让你气成这个样子。她的丫鬟就同我说了潇姐儿的事。我是从不管内宅的这些个事的,所以不晓得潇姐儿现在过的竟然是那样的日子。连用度和月钱都被扣了,丫鬟也都敢不听她的使唤。”
说着,沈承璋就目光不辨的看着薛姨娘。
他并没有直说这件事与薛姨娘有关,但这两年多内宅的事一直都是薛姨娘在打理……
薛姨娘这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心中一面暗骂沈澜竟然蠢笨成了这个样子,一面面上却叹着气的说道:“澜姐儿也真是。这可真是关心则乱了。必然是她见我猛然的晕倒了,只以为我是被采薇说的话给气到了,吓的方寸大乱,不晓得该如何办才好,所以就立时遣了丫鬟去对老爷您说了这事。但我何曾是因着采薇说的那些话晕的呢?我自从怀了孩子,身子就一直不好,走路的时候都是脚下如绵的,好几次猛然起身的时候头也都发眩的,与别人有什么关系呢?澜姐儿竟然这样的浑说,倒要连累大小姐被老爷责骂。”
薛姨娘这也是在套话,想知道方才的事沈承璋心中到底是信了谁的话。
“我并没有责骂沅姐儿。”沈承璋的声音较刚刚缓和了一些,“问过了她丫鬟,我就晓得这事沅姐儿是没有错的。她只是关心自己的妹妹罢了。而且我心中也认为她对潇姐儿院子里的那些丫鬟的处置是对的。那些个不忠心的下人,留在身边做什么?还是全都打发到外院去做粗活的好。”
沈承璋这话一说出来,薛姨娘心中就明白了,沈承璋这是信了沈沅的话。
沈沅,她现在可真是了不得啊。薛姨娘心中暗自咬牙,面上却愧疚的说着:“六姑娘受的这些苦,总归都是妾身办事不细致的错。府里哥儿姑娘们的月钱也好,一应用度也好,妾身都是按月发放的,账册子上都记得清清楚楚,再明白不过。必然是那些管事的媳妇子背后做了什么手脚,竟然这样的胆大包大,敢克扣六姑娘的月钱和用度。只是六姑娘也是,发生了这样的事,就该立时就过来同我说一声才是,怎么就是不说呢?若非今儿大小姐遣了丫鬟过来同我说,我竟然都不晓得这事的。我明儿必要好好的查一查到底是哪个媳妇子在背后搞的鬼,到时我必然要好好的责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