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来,她算对了,沈湛没有来。
“姑娘。”车夫是从应天城外拦的,给了五两银子,“扬州城到了,您看是让我送您进城,还是您就在城门口下。”
苏婉如咳嗽了一声,掀开车帘,道:“我就在城门口下来,劳烦您了。”
“没有的事。”车夫放了脚凳,看着她下车,好心提醒道:“不过您这脸色不大好,等进城后找间医馆看一看,仔细休息一下。”
苏婉如摆了手,她没有带包袱,身上的衣服早就风干了,和车夫笑了笑,道:“那就此告辞!”
话落,她径直往城门而去,递了通牒顺利进城。
她按照和杜舟说好的,在城门口找到了那家面馆,在里面点了一碗面,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脑子却是越来越沉。
“阿瑾!”忽然,有人在她背后拍了拍她,她一愣回头去看,就红了眼睛,牵着对方的手,喊道:“小杜。”
杜舟皮肤白嫩,个子在男子里算是矮的,人也较瘦弱,若非他穿着男装的长袍,单从外表看,常会让人误解,他是个丫头。
他比苏婉如大一岁,是她来了以后才调配到跟前伺候的,在那之前,杜舟都是跟着苏季跑腿,因为机灵生的又秀气,被当时的皇后看中,放在了苏婉如的身边。
“你瘦了。”杜舟瞬间红了眼睛,在苏婉如身边坐了下来,握住她的手,骇了一跳,“怎么这么烫。”
苏婉如点了点头,眼睛红红的道:“我现在特别难受,应该是发烧了。”说着,靠在杜舟的胳膊上,“先去找间客栈住下来,我要休息一日,吃点药才行。”
“好,好。”杜舟扶着苏婉如起来,“要不然,奴婢背着您吧。”
苏婉如看看他的样子,他也是瘦的不成形了,就摇头道:“大街上你背着我不像话,我能走得动。”说着,跟着杜舟往外走,“你什么时候到的,一直住在什么地方。”
“我收到你的信就来了,在这里待了好几天了。”杜舟心疼的不得了,苏婉如多精贵的人,现在居然沦落至此,莫说头疼脑热的苦熬着,就是平日打个喷嚏,太医院都要研究商议个半天。
可是现在,她穿着件蓝花棉布的短褂,两条辫子毛毛躁躁的被布包着,这要是让圣上和皇后娘娘晓得了,定然要心疼死了。
他有愧皇后娘娘所托,没有照顾好公主。
“你身上还有多少钱?”苏婉如将自己贴身的荷包拿出来,“我还有十二两银子,都放在你那边收着,咱们接下来要细细打算一番才成。”
“奴婢把首饰都当了,统共五十六两,这几日花了一两。应该是足够我们做盘缠了。”杜舟扳着指头算着,“就是要委屈您,受苦了。”
苏婉如笑笑,道:“受什么苦,还能活着,就是最幸福的了。”
“也是。”杜舟擦了擦眼泪,低声道:“等救出二殿下,奴婢天天给您做好吃的,顿顿吃肉。”
苏婉如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侧目看着杜舟,道:“合着杜公公才半年的时间,就磋磨成这样了,一点出息都没有。日子过好了,就只想吃肉而已。”
杜舟破涕为笑,道:“奴婢这不是心疼您嘛。”
两人说着话,进了一家客栈,里头不大座椅板凳也是陈旧的,比不上同福楼,但好歹能住人。两人要了一间房,打扫的小厮时不时的打量着他们。
还以为是哪家私奔的少男少女。
“看什么看。”杜舟哼哼着,道:“再看我就……”想了想又忍了下去,他们现在可没有资格处罚谁了。
苏婉如躺下,看着他道:“你去帮我抓两副药来就成,不要请大夫了。”又道:“就受了凉。”
“您这到底怎么病的。”杜舟念叨着,“可是赶路太累了,而且,您这衣服也太单薄了,怎么也没有收拾几件衣服带着,逃跑也不是这样逃的嘛。”
“我跳江了。”苏婉如将前晚的事和他说了一遍,杜舟听了气的发抖,拍着床板道:“这个姓韩的,实在是欺人太甚,当年她家老太太去宫里头,见着杂家时的那副嘴脸,可不比谁好多少。现在他居然有胆子来害您。”
“不要落在杂家手里,要不然非让她死的比谁都难看。”
苏婉如推着他,道:“你别废话了,赶紧给我抓药煎药去。我要是病死了,你报仇就找自己报去。”
“奴婢错了,奴婢这就去。”奴婢连连点头,拿了银子跑着出了门,苏婉如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中间被杜舟拉起来喝了两回药,半夜里出了一身的汗,她就醒了过来了,人也精神了不少。
“公主,您醒了啊,真是吓死奴婢了。这睡着了又是哭又是闹的。”杜舟从地铺上爬起来,扶着苏婉如起来靠着,又给她倒了温茶,心疼的道:“都是奴婢没有用,让您受这份罪。”
“跟你有什么关系。”苏婉如喝了茶觉得舒坦了一些,“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往后你别喊我公主了,小心隔墙有耳。”
杜舟点着头,坐在床边的脚踏上,苏婉如道:“她逃走了,就在前几天。”
“您说郡主?”杜舟问道:“她能去哪里,没有出卖您吧?”
苏婉如摇了摇头,猜测着道:“她大概是感觉到在我身边更加危险,我若再走,定然不会再带着她一起,索性,她就自己走了。”
“走了也好。”杜舟哼了一声,道:“从小到大她心里不定多恨您呢,和她在一起,奴婢觉得就像是头顶悬了一柄利剑。”
苏婉如点头,不再说胡琼月,而是将贴身的荷包拿出来,翻出如月令来,“就是这个,拿到它可真是不容易。”
“不容易您也做到了。奴婢就知道您最厉害了。”杜舟捧着如月令,上下翻看着,顿时红了眼睛,“这上头的字看着真亲切。”
苏婉如嗯了一声,以前不觉得,现在父皇不在了这些东西就成了弥足珍贵了。
“奴婢收起来。”杜舟将如月令小心翼翼的包好,道:“这段时间您在应天,奴婢也没有闲着,四处打听二殿下的事情……您别说还真让奴婢打听到了一点有用。”
“嗯。你说。”苏婉如正色,捧着茶盅期待的看着他。
杜舟想了想,低声道:“二殿下原本关在刑部的大牢,后来估摸着刑部不敢一直留着二殿下这样高贵的人,就推给了大周的宗人府。那宗人府才立几日,里面除了二殿下就没有别人了。”
“这样的情况吧,想救不容易,却也容易的很。”杜舟算着,“所以,我们要尽快和龙卫见面,然后去京城,将宗人府的底细摸透,再择机动手。”
这不是在锦绣坊拿如月令这么简单的事。就算他们能进宗人府,就算能将人救出来,可若想不动声色的离开京城……即便苏婉如毫无经验,也不知道这事不是动动嘴动动手就可以的。
“等天亮我们就走。”苏婉如不想在应天附近耽误太久,“明日一早,我们将身上的衣服对调,你穿我的,我穿着你的。”
杜舟嗯嗯的点着头,道:“奴婢有件洗干净的,正是给您准备的。”
苏婉如办男人自然是不像的,可是却能将她的气质掩盖一番,而他换女装……以前在平江府走动,他们两个都是这么做的。
居然就安安稳稳的活下来了。
“睡吧。”苏婉如躺下来,杜舟熄了灯,两个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躺在地上,以前在宫中守夜的事自然不可能落在杜舟头上,可自从出事后,十来天的时间苏婉如每夜不是睡不着,就是做恶梦。
他怕她睡不好,就索性在她房里打了地铺,陪着她说话熬到天亮。
“公主。”杜舟翻了个身,看着暗影中的苏婉如,“这回您在凤阳出了一口恶气,镇南侯会不会追来报仇?”
苏婉如趴在枕头上,拨弄着头发,漫不经心的道:“他想报就报呗,我就一条命,随他什么时候取。”反正,那口恶气势必要出的。
“他敢!”杜舟哼了一声,“他沈湛左右不过一个侯爷,还是个上无老下无兄弟的侯爷,有什么可得意的,就算大周不灭,他也只能嘚瑟个几十年而已。”
苏婉如轻笑,点着头道:“所以我更气嘛……可又拿他没办法,只能顺着他,要不然我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杜舟看不到苏婉如的神色,但从她轻快调侃的语气中,能感觉到苏婉如确实毫无留恋。
他暗自松了口气。
若是公主被镇南侯穷追猛打的,最后不知不觉的动了心,那可怎么办。
国仇家恨,这是一场难以化解的矛盾和仇恨。
最后苦的还是公主啊。
“有件事。”苏婉如想起什么来,道:“你来我跟前伺候的时候,见过我吗?”
杜舟想了想,点头道:“有两回您去找二殿下,奴婢远远瞧见过的,但是没有说过话。”
苏婉如想到沈湛起初奇怪的言行,一副他们是旧识的样子,“那,我以前是什么性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