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被说教, 赵丹荷一肚子怒气。好在她还有点理智在, 晓得这位是太后娘娘,轻易得罪不得, 压下心中怒火,扬起笑来,“太后娘娘,您这可是偏心得很。原先您还说我懂事乖巧,现下您心里头乖巧懂事的换了人,不再是我。我可不依。”
潘太后没有立刻说话。
先前一直沉默的君兰看了眼潘太后神色, 说道:“偏心是自然的。太后娘娘是清王爷的母亲,自然也是我母亲。偏心自己儿女,何错之有?”
若是平常私下里相见, 赵丹荷敢这么对她, 她早就直接和对方“据理力争”了。
可因着今日是潘太后的生辰,君兰并不想把事情闹太大。
当初在京郊树林相遇, 即便赵岳事情做得太过,潘太后也没有立刻和他正面冲突。因此,她刚开始也有些拿不准事情该怎么处置妥当。
现下见到潘太后这般维护, 君兰也不再过多顾忌,笑道:“你见了我,该有的礼数总该有。为何这般放肆,不曾行礼就罢了,说话还这般的无所顾忌?而,竟还与太后娘娘说甚‘依不依’的话……你何来这样的胆子!”
最后一句语带呵斥。
赵丹荷的脸色瞬变。
她没料到君兰会用清王妃的身份来压她。
赵丹荷想要驳斥。毕竟以往在宫里的时候,贵人们都待她十分和善,有时候见了皇后太后,她也不用正儿八经行礼,甜甜地说些讨巧的话就可以。所以下意识就想着自己不用那么多的虚礼。
但她看了看现在潘太后的脸色,阴沉沉的,好似刚才那样的训斥话语不似在开玩笑。
她心里愈发恼恨那清王妃的步步相逼,只是脸上不显,偏生扬起个笑来,对着清王妃随意地福了福身。而后不等清王妃开口,又自己站直了身子。
“太后娘娘,臣女已经行过礼了,现下想要寻了家中姐妹去玩。还请太后娘娘准许。”赵丹荷道。
“礼数不是这么算的。”潘太后平静地道。
赵丹荷心里头的怒气上涌,但情势所迫,不得不为之。于是十分工整地对清王妃行礼问安。
潘太后这才点点头,“嗯”了声。
赵丹荷低着头快步离开,生怕一抬头就被人看到脸上那遮掩不住的气愤。
今儿赵家来了不少人。只不过大部分的女眷都在太后娘娘跟前凑趣,而男丁则去了皇上那儿说话。
赵丹荷问了好些个宫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个落单的家里人,却是三哥赵宁帆。
彼时赵宁帆正在宫里一个小花园里独自饮酒。
他刚才进宫的时候巧遇了远宁侯府的人,与洛世子话不投机地说了几句后,各自散开。
到底是进宫不少次了,宫人们有好些认得他。
向皇上请安后,在皇上身边伺候的一位公公问他有甚需要的,他便来了这儿独酌。
赵丹荷咽不下这口气,悄悄寻了赵宁帆说起刚才那事。
“太后实在过分。”赵丹荷说道:“原先太后见了我都笑眯眯的,也很护着我。今儿这是怎么了?竟然为了个认识没多久的人来与我说教。”
赵宁帆把玩着手中酒杯,答非所问:“其实皇上还是很和善的。你看,我有酒喝,有个单独的地方待着。可见皇上并未因为以往的事情而薄待我们。”
“皇上好是好,但太后呢?”赵丹荷道:“太后突然就这么偏心了,往后我的日子还指不定多么难过。”
赵宁帆瞥了她一眼,“人啊。要知足。我有酒喝,有地方待,就已经心满意足。”
“我说你怎么突然变得傻了吧唧的?”赵丹荷气得直跺脚,“我和你说东,你就扯西。一句话都到不了点子上!”
她气不过,哼道;“不行。我得把这事告诉祖父去。”
听了这话,赵宁帆有心想劝,忙道:“唉你等等。”
可赵丹荷刚才听了他那些话后,觉得他和自己根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所以压根不打算去听他想要说什么,气呼呼地跑远了。
赵宁帆叹了口气,想到赵丹荷将要寻祖父做的事情,只觉得脑仁一阵阵的疼。索性把酒杯一丢,坐在石凳上兀自叹气。
当初在京郊时,他跟着祖父遇到潘太后和闵九爷,闵八姑娘。
那时候祖父对待潘太后的语气和态度着实不算好。身为太后,被臣子那般句句相逼,咽不下这口气也是正常。
他能理解潘太后为什么这么对待赵丹荷。却不明白赵丹荷为什么那么气愤。
什么时候开始,赵家人理所应当地享受着这一切的同时,贪念又越来越重了?
赵宁帆摇了摇头,也不理那被丢弃的酒杯,拿起酒壶直接喝。
*
君兰跟着潘太后往屋里走。
眼看着屋门就在一丈之外了,潘太后却突然停了脚步。
“赵家的事儿,你掂量着来。”潘太后轻声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刚才做的就很好。”
君兰心中暗惊。这就是说,往后对待赵家,不用太过客气了?难道,是要逼着赵家出手么。
她双手悄悄握紧,指尖掐疼了手心。语气难得的平静。
“是。”君兰认真道:“谨记太后娘娘教诲。”
潘太后笑了,拍拍她的手,“真是个乖巧的孩子。来,扶我进去。”
屋中人们言笑晏晏,气氛一如之前和睦。
君兰心里有事,坐了会儿,终是有些不太踏实,和董皇后道了一声罪,先行退出屋子,到外面信步而行。
谁曾想,走着走着,就遇到了赵太保。
赵岳身形魁梧,虽然年过花甲,依然精神矍铄。
在宫人的引路下,他快步行至静明宫。一入院子,搭眼看到院中的清王妃。
原本进屋求见太后,看到她后,赵岳转了方向往池塘边行去。
宫人们感受到他身上带着的怒气,紧张起来,想要去拦。被他瞪了一眼后止了动作。
有位公公心思转得快,向身边的小宫女低语了几句,催促道:“快去。”
小宫女依着他的指点脚步匆匆地出去寻人。
*
现下天气炎热,人们心中烦闷身上燥热,池中荷花倒是不惧这酷暑,开得正好。
君兰在池塘边静静看着随风摇曳的花枝,心情渐渐舒畅。只不过这好心情持续没有多久,就被不请而来的人给破坏殆尽。
“原来是清王妃。”赵岳负手而立,望着池内游鱼,声音紧绷地道:“王妃倒是有好兴致,居然来看花。想丹荷原本兴致极高地进了宫,如今却在墙角偷偷抹眼泪。这境遇可是天差地别了。”
如果是平日里,君兰听了这样的话后许是不搭理他,许是随意说几句敷衍过去。
可刚才有了潘太后的那番叮嘱,她便没有依照以往的习惯行事。而是笑了下,说道:“天差地别也是难免。毕竟我嫁给了王爷,身份不同于以往。她若是看低了我,便是看低了王爷。我自然不能任由她这样鲁莽。”
无视赵太保越发铁青的脸色,君兰笑容愈发深了些,仰头与赵岳道:“我瞧不过去她这般,想着赵太保若是太忙,我就代为教导一番。因此和她说了些要紧的话。”
赵岳猛地回头望向她。
清王妃原本是个性子跋扈之人,后来长大了些,收敛不少。这才得以加入皇家。
谁知她如今本性暴露,脾气依然如故。
“清王妃年纪太清,老夫不愿与你多计较什么。”赵岳捋须道:“只不过老夫当年征战沙场多年,因战伤的关系,腿脚不好,一到天寒的时候,连站都站不起来。即便这样,难道清王妃非要老夫跪下不可么。”
他虽然说的是下跪或者行礼的事情,其实在暗指两人间的关系——他三朝元老,深受皇上器重。而她是清王之妻。这样算来,究竟是他该对她低头,还是她要敬他三分?
“太保的话着实言重了。”君兰朝不远处的静明宫正殿望了一眼,又看看周围路上的宫人们,估摸着这边若是真吵起来,那边很快就能收到消息,就道:“我并未这样要求,也没收非要下跪。不过,若赵太保要跪我,我也不是受不起。”
君兰微微一笑,“至于你所说站不起来一事……记得你我曾在冬日里见过。当时太保走路好好的,如今为何突然有了这‘病痛’之说?”
赵岳没料到这个看起来细弱的小姑娘居然这样咄咄逼人。
他虎目圆睁,眼中煞气肆意,“清王妃的意思,老夫必须如此了?非要下跪不可?”
君兰只含笑看他,没有回答。但眼中意思,分明就是迫他让步。
赵岳冷哼一声,双拳紧握,朝她跟前逼近了几步。
到底是征战沙场多年的武将,又是久居上位者,周身的凛冽杀气当真是害人至极。
面对着他的步步紧逼,君兰强忍着心慌,保持着面上的从容镇定,努力让自己显得没有丝毫地惊慌失措,立在原处不动如钟。
虽然曾经两次经历生死,但她缺少这样直接面对雷霆震怒的经验。
眼看着赵岳离得越来越近,君兰心底到底是慌了。
他的目光像是能把人生吞活剥。她很想不后退,但是压在心底的那种惧怕让她十分紧张。面上的平静微笑越来越难以维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