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然默然半晌,剑眉一轩,星目中掠过一丝冷光,默不作声地翻身上马。
“景初,不要如此冲动!”另一员许真诚眉头紧蹙,厉斥道,扯住他的衣衫,却被他震开,他震惊地望着素来冷定如铁的军中战神微微颤抖着,手指却冷定地握着缰绳,毫不迟疑,策马疾驰,一直到能清晰地望见那个女子容颜的地方,方才勒马停步。
叶天然回望向黑压压跪了一地的士兵,唇畔泛起淡淡的苦笑,刹那间,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这一生相逢过的所有人和事如电一般在脑海中掠过。
“萧萧妹子”,叶天然肩头微微颤动,显然心潮纷涌,难以平静,他慢慢吐出这个称呼,提起一口真气,声音随着冷风默默然传出很远,却一字一句都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我一向敬你爱你,倘若不是在三军阵前,我定会以我性命,换你性命。”
他眼中露出温柔的笑意,迷离而恍惚,稍纵即逝:“然而,莫说我死了,他一定不会放了你,即便他能放过你,我也不会这样做。”他深吸一口气,“并非我对你的感情变淡了,只是,儿女私情绝不是一个人生命的全部,我将追寻一种更高的情感的指引——对国家的忠诚,对士兵的负责,对百姓的热爱,奋战沙场,直到生命终结。”
铁血将军的身躯在冷风中微微颤抖着,口中迸出的话却无比坚定,铿锵有力,如金石相击:“此刻,我的性命已不属于我个人,而是为三十万靖军共有,因此,我不能死。”
全场皆为之动容,肃立,忽然有人缄默着跪下行了一礼,显然是被他的言辞所震动。
他剑眉怒挑,傲然挺立,笔直如剑,朗声道:“大丈夫生当心怀苍生,死当马革裹尸,如果我今日不能救下你,便算作战死沙场,”他长长的黑发在风中猎猎飞扬,宛如一面迎风招展的战旗,昭示着胜利,却隐隐透着无言的悲凉,他回眸凝望,蓦地一挥手,沉声道:“列位记得替我复仇!”
“将军!”从后方拍马赶上的副将恰好听见这句话,顿时肝胆俱裂,翻身下拜,拦住叶天然的去路,黄沙漫天,弥散在他的眼中,“将军,靖军不能失去你!”他心中雪亮,雪鸿好深的心机,好毒辣的计划!雪鸿知道叶将军对柳姑娘一片深情,于是利用柳姑娘为质来要挟叶将军,如若他自刎于阵前,靖军必将军心溃散,不战而败。如果叶将军单枪匹马、一人一剑杀上城头去救柳姑娘,却又正中他下怀,恐怕城头已是龙潭虎穴,万万去不得。
想到这里,副将额头上冷汗已涔涔流下,再次拜倒在地:“此刻洛阳城头必然已布下天罗地网,将军,你虽艺高胆大,也不能如此冒险!”副将长跪不起,殷切恳求,“不如再等等,等到苏楼主来,再让他同你一起去!”
“不必再说了!”叶天然伸手截住他接下来的话,深吸一口气,平定下心中巨浪滔天,遥望城头一袭飘飞的白衣,冷冷道:“雪鸿,亮剑吧!”他屈指在剑鞘上一弹,铮然一声,寒光如雪,三尺问情剑已出鞘。他握着剑柄,剑光明亮澄澈,与铁甲上霍霍冷光相映,衬得他俊美的容颜一片苍白肃杀
“好!”雪鸿抚掌而笑,那笑容在渺渺云雾里望不真切,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出笑容里尽在掌握的得意从容与看戏一般的冷漠。然而,那缕笑很快僵在了唇边——
“别管我”,那个被迫服下十香软筋软、一直昏迷不醒的女子,不知是因为听到叶天然的声音还是感觉到自身的危机,蓦然间睁开眼睛,第一眼望见的便是策马狂奔向洛阳城下的将军身影。景初,是你?她憔悴的容颜上忽然有一种异样的光芒焕发,嘴角也似有朦胧的笑意泛起,却是那样的渺远而无奈。
她强提起一口真气,厉喝道:“景初!不要来!别管我!”雪鸿眸中寒光陡然一闪,看管她的人得到无声的示意,重重一剑刺入她左肩,鲜血飞溅,剑刃洞穿了琵琶骨,撕心裂肺的疼痛让曾经练过武、心志如铁的她竟也险些坚持不住。武功,怕是全废了吧?她额头上汗水涔涔而下,显然是痛到了极点,却死死地咬着牙承受下来,甚至将嘴唇咬出了血,也不愿发出一丝一毫声音让他分心。
洛阳城门开了一线,随即又飞快地合上,冲出来的小股士兵是雪鸿的心腹精锐,团团围住叶天然,欲要阻挡他前进的步伐。叶天然一剑挑开横挡在面前的士兵,仰头却望见这样一幕,心中一惊,高声喝道:“别动!我来救你!”
嗖的一声,长箭从城下破空而来,蓦地将刚刚动手的人钉在墙上!叶天然眼中寒光一闪,回身唰唰唰三剑逼退敌人,快马冲出敌营,挽弓如满月,嗡,弓弦震颤,箭去势如电,直直地射向雪鸿的心口!
然而,只是一分神,身后的追兵已迫上来,他颈部竟已挨了一枪,鲜血慢慢从嘴角沁出。靖军战神胯下奔马如雷,来回冲突于阵中,他一人一剑,孤身厮杀,虽然武功高绝,亦是猛虎难敌群狼,受了伤后,动作渐渐有些迟缓。
雪鸿屈指一抓,将射来的箭接在手中,锋利的箭镞割破他的手,鲜血如缕,缓缓涌出。他望着城下的叶天然,清冷孤高的脸庞亦有动容之色,从三百步外射箭,从低处射向高高的洛阳城头竟依旧如此劲而疾!
可惜,一代天骄,今日注定要殒命于此。他莹润瘦削的手指在衣袂下慢慢握紧了。
“两位真是鸿雁情深,可惜我这一生饱饮情场苦酒,最见不得人恩恩爱爱。”雪鸿负手而立,雪衣随风鼓荡,面容亦如雪般沉寂,不带有半点情感波动,只是在说到“情场苦酒”四字时,声音微微一黯,随即却又冰冷如常,叫人怀疑刚刚是错觉。
他站在洛阳城头最高处,俯视着拍马赶来的叶天然,深邃如星的眼眸中复有又深不见底的笑意泛起,如同水面上的点点涟漪,他淡淡道:“叶将军,没听说过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吗?”
“我只知道,情深似海,日月可鉴,青山不移,黄河不清,沧海桑田不换,此情不渝。”叶天然微微颔首,眼中有讽刺的光芒闪动,“你痛失恋人,便以己度人,扭曲天下有情人的情感,岂不可笑至极?”
雪鸿面色一变,手指慢慢握紧成拳,似是在勉力克制着心中的愤恨,冷冷地讥诮道:“我倒要看看两位是如何‘情深似海’的!”
叶天然陷入重围,无暇应答,如果他此时抬起头来,就会发现,蓝衣女子暗淡的眸光忽然变得灼热,仿佛有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她消瘦的身躯在冷风中微微发颤,纤细洁白的手却渐渐握紧了,掌心仿佛蕴含着极为可怕的力量。
她袖间五光十色,光华绝世,曳动着万千剑气。这是峨嵋派的利刃绮彩剑!
剑,隐入剑鞘中,却已有凛冽寒意扑面而来,奇寒彻骨。她手指慢慢移动到剑柄上,唰的一声抽出绮彩剑,丁零当啷,铁链落地的声音清脆动听,接二连三地响起,所幸四周一片刀剑相交、金石相击的铿锵之声,没有人发现异样。
柳萧萧深深凝望着叶天然,仿佛要在生死永诀前再看一眼心上人,纵是去碧落黄泉,也要深深地记住他的容颜。她忽然长身而起,手臂上三十六只玉环相击,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清脆悦耳,柔软的衣袂翻卷如浪,长剑如虹,刺向雪鸿的后心。
凌厉的剑气自后心袭来,迫得长发高高扬起,料不到她挣开枷锁,猝然发难,雪鸿微微一惊,长袖舒展,卷起她的三尺剑刃,向后退却。衣带本为天下至柔之物,注入绵绵不绝的内力后,却如一张柔韧的大网,任凭她一柄长剑如何左冲右突,硬是无法斩断。
正文 第53章 旧逐似初逢其七
柳萧萧白玉般的额头上有汗珠慢慢滚落,手中的剑刃似有千钧重,再也无法前进分毫。雪鸿冷冷地望着她,眸光冰冷肃杀,即使隔着雪白的衣带注视,还是有彻骨的寒意一点一点渗入骨髓。
被这样强大的气息所迫,柳萧萧不禁打了个寒颤,到此刻,她才明白面前的人又怎样可怕的武功,他是真正的人中之龙,普天之下,只怕除了沙华楼主,没有任何人能匹敌吧!不论是她,还是叶天然,都不行。
可是,她怎能眼睁睁地望着叶天然死去?她苍白的脸庞上忽然泛起一抹晕红,仿佛已有了某种决断,忽然猛地松开手,绮彩剑铮然落入雪鸿衣带中。她十指紧扣,掌心向天,仿佛在做某种召唤的手势。
雪鸿心头莫名地掠过一阵寒意,他忽然想起,峨眉派典籍中曾记载过一种至高法术,人剑相御之道——大凡习武之人,都是以人御剑,御剑的人却大半无法感应到剑魂的存在,更难以与之沟通,故而难以发挥出剑的威力。名剑是承天之命,人神共铸而成,大多有灵,以剑御人之法,便是受剑冥冥中的灵识指引破敌,此时,剑已非剑,而是人。
历来,除去寥寥天资高绝的几人,鲜有人能习得人剑相御之道,四百年前,峨眉派开山祖师妙风师太悟出其中肯綮,遂将心得记于典籍之中。然而,这种玄妙功法,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峨眉派后人虽然守着前人的智慧结晶,四百年间竟无一人学会,反倒招来别的门派的觊觎,险些遭到灭门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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