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凤宁自己则因为大夫的极力劝说一直不敢多动。虽说那大夫十有八九是在夸大其词,可到底还有一两分可能为真。如果为个隐岛而落下“一辈子的病根”实在忒不值当,所以她便日日窝在署衙的屋子里,偶尔跨出大门也只为充一充萧令仪的虎皮大旗。
转眼间,到了腊月二十八。
南边没有北方冷,但是隆冬季节里寒气却能透过衣服朝人的骨头里钻。尤其连日来阴风阵阵,就连即将过年的喜庆气氛也没能让街上多几个行人。两个从宁城来的兵士刚刚结束了巡逻,才踏进巡河署衙的大门,即便只是挡了风,也大大地松了口气。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先开口的女人约莫三十不到,一张脸冻得白里发青。她一边说一边跺脚,希望自己冻木了的脚能回复一点知觉。
“快了吧。”与她一道的看上去要年长很多,看她模样也冻得不轻,“把事干完就能回去了。”
“先头只说有好差事,抢破脑袋也要过来。可现下……”年轻的女人虽然压低了嗓门,但是声音里满是抱怨,“一个不好连元宵节都耗在这破地方!”
“谁让是那位发的话呢。”年长些的那个,过了好一会才劝道,可听那有气无力的样子,倒仿佛她自己也一肚子怨气似的。她一边说一边朝署衙正堂那里一歪下巴,“现在就指望她说话算话,否则就白来一趟了。”
“这……不能吧?”年轻些的一时也忐忑起来。说起来,能为皇女办事大概一辈子也就那么一回,可能上前奉承又哪里轮得到她们这些下面的?即便是赏赐,也要等上头的人拿到心满意足了才能从指缝里漏点下来给她们。年轻的兵士越想心情越沉重,不由转身走过去,朝墙根边一只条凳上一坐。
只是她才一坐下,突然鼻子一皱,“什么味道,这么香?”
年长些的正要再劝,闻言也走了一步过去,果然闻到一股子热腾腾的肉香。
出身军营的兵士谁没干过偷吃的事?两人对看一眼之后,也不用多话,一齐推门出去。
巡河署衙与隔邻盐铺之间是条很窄的小路,因一头被人封死,所以寻常没人朝那里走,此刻被两个兵士循着味道摸过去,果然看见有个人在那里。
那人穿着一身署衙衙役的衣服,手里拿着一副碗筷,正蹲在墙角边看着一只架在石头上破陶锅。烂树枝虽然有股子熏人的烟火气,可实在抵不上锅里正咕嘟咕嘟翻滚着的肉汤。两个兵士直接就走了过去。
那个衙役似乎没听到声音,直到两人快踢到她了才抬起头。跳动的火光让她眼睛亮起一道奇异的光,就见她干笑道:“两,两位这是刚刚巡逻完回来?”
虽然从一道门里进出,可衙役身份比兵士要低很多。至少做兵士得是良民,而衙役却大多归在贱籍里。在外头能对着百姓狐假虎威是真的,可一旦踏进官衙大门,是个人都能踩在衙役头上也是真的。
见是个衙役,两个兵士就没了顾忌,她们也不嫌脏,一边左一边右地就坐在这个穿着衙役服饰的人旁边。这里避风又烧着火,竟不觉得太冷。年轻的那个道:“哟,你倒是舒服,躲这儿吃独食呢?”
“咱们这种人,不就图个吃喝么?”那衙役显见是见惯人的,被人抓住偷懒竟也毫无怯色,先把筷子一人一根递给两人,又拿出一只豁口的陶锅,把正在煮的肉汤一分为三,递给两人各一份,“两位别嫌弃,我从厨房里摸来的,还没用呢。”
两个兵士见她上道,顿时表情也松了几分,也没甚不好意思,直接就接了过来。
“不瞒二位说,这位没来的时候,”衙役朝里头一斜眼,“咱们这里日子也算好过。”说着,她叹了口气,“富贵不敢想,吃饱穿暖是不愁的。可现在……大冬天想吃点热乎东西整得跟做贼一样。唉……”
衙役嘛,这家收点茶钱,那家弄点酒钱,都是心知肚明的事。只别过分,谁也不会来管。两个兵士自然也深知个中门道。年长的那个没说话,年轻的那个因为吃人嘴短,语气好上不少,“人家金贵着呢,哪能在这种小地方长待?”
“是吗?”衙役却似听进去了,竟是眼睛一亮,“她就要走了?那您几位呢?”
这话说得奇怪了。
年长的兵士眉头一皱。
衙役许也是发现,连忙补救道:“实话跟二位说,咱这巡河署衙虽然小,可也算是衙门不是?除夕新年照例也能停几日的。可如今要是那位不走,您几位不走,咱还能回家过年?”
这么说,倒是也说得通。
年长的兵士说:“怪只怪那些贼寇好事多为。什么人不惹,偏要把那位逼得跳了海。”她回头看了眼,即使她现在只能看见围墙,“谁能咽下这口气?是我也想把贼窝都端了,何况那样的人。”
“那……那是非要打了?”衙役说着,声音里竟然微微发起颤来。
年轻的兵士看她一眼,只道她惧怕与贼寇砍杀,所以才紧张。她随口安慰道:“再忍忍吧,虽然没有准信,总也就在这几日了。”随后一句,倒像是她安慰自己的,“熬过这一关,大家都能平平安安回家。”
“就在这几日……”衙役的声音越发惊颤,眸中更是闪动不定。
只是三人说了一会话,热汤终于凉了一点下来,两个兵士赶紧吃肉喝汤,竟是完全没有发现她的异常。那衙役在两人吃喝时也装模作样地把豁口锅凑近嘴边,却不见她吃。
那两个兵士才吃了几口,表情就渐渐呆滞起来,不一会扑通扑通两声倒在地上。衙役见状把锅子一扔,先试试两人气息,确定昏迷了之后先伸手扯下腰牌,再剥去两个兵士的外衣,然后掏出短匕,在一人胸口上扎了一刀。随后她把东西一卷一裹,窜到巷口厚,转瞬消失在夜色里。
不再有人添柴的火堆没多久就在寒冷的夜风里熄灭了。只留下两具尸体,静静地倒卧在地上,毫无动静。
第105章 出兵令
巡河署衙正堂里,一片沉重凝滞的安静。
李凤宁坐在正位上表情不好看,底下也一片凝重。萧令仪面色尴尬中带着羞愧,领着兵士来的校尉林继业额头青筋直跳,还有衙役领头的何伍长倒是无关了,可眼下屋子里气氛不对,她缩着脑袋巴不得所有人当她不存在。
至于造成目前这种结果的原因,自然是地上那并排躺着两具尸体。
尸体保持着蹲坐后被人推倒的姿势,胸口手臂上原来只是暗沉的污渍,因屋内比外头暖和,污渍慢慢融化,散发出一股不容错辨的食物的味道。
"这还真是……"李凤宁睨视着地面上两具尸体,半晌才抬起头扫视了一圈,轻飘飘地来了一句,"让我大开眼界呢。"
领着兵士来的林校尉虽被李凤宁拘了几天,可到底还是实打实的领头,她本来就面色铁青,此刻听李凤宁讥刺了那么一句,眼里几乎冒出火光来。只是她虽然猛抬起头,也张大了嘴,可到底在最后一刻生生忍住。倒是萧令仪却毫不掩饰她的羞愧,"殿下,"她站起来,十分郑重地握拳躬身,"是我管束无方,才出了这样的……"话到后面,她说不下去了。
如果不是有只野狗突然狂吠,整个衙门居然没有人发现巡逻的兵士里有两个人彻夜未归。李凤宁看向随着尸体一道送进来的豁口破锅,再看看尸体胸口混着油渍,碎肉和血块的污渍,心里就一阵阵地恼火。
燕地富庶整个赤月都有名,这两个又不是饿到眼睛发绿的饥民,居然看见点肉就失去戒心,结果白白送了性命。领头的校尉傲慢无礼,底下的兵士为了口吃食就把自己蠢死,虽然李凤宁早早就明白那位宁城的萧刺史不可能会重视她这么个"皇女",可眼下这样的结果简直是明晃晃地在打她的脸。
连点面上功夫也不屑于做。
李凤宁眼睛微眯。
这位萧刺史……
她记住了。
"殿下!"一道急迫的声音陡然在门口响起,整间屋子的人都朝那里看去。
是萧端宜。他不请自入,已经站到了正堂里。
李凤宁见他神情惶急,额头隐隐见汗,不由一挑眉。
这位在萧令仪应承下领兵的任务后便说想就近照顾妹妹。有人要接管杂务,李凤宁自然不会傻到搬出什么"于礼不合"的规矩来。因连日来吃食汤药上都挺顺心,李凤宁也就默许了萧端宜占用正堂外侧间的行为。外侧间本是巡河官僚属处理文书的屋子,正堂里说什么自然听得清清楚楚。不过令李凤宁意外的是,这个做了几日隐形人的萧二公子居然会自己跳出来。
李凤宁再细细看了眼他的神情,确定那真是一头急汗。
真是奇了。
他就对渭阳百姓如此疼惜?
"二公子请说。"自萧端宜进来,只有萧令仪自自然然地去看了他一眼,屋里另外两个虽然诧异,却显然相当明白非礼勿视的道理,立刻低下头去。不过,他既然开口唤的是她,李凤宁也只能接话了。
"当务之急……"他一顿,"是查出这两人为什么被杀。"
"当务之急"呢。。。
李凤宁不由又瞟了眼萧端宜。
以大家公子的标准而言,萧家倒是把这个隔房的甥儿教养得不错。就这几日看来,首先收拾内务的确称得上个好字。于外务上。。。
足够敏感,为娘家人开脱起来也不生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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