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令仪紧张起来,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反倒是谢姓老妇说颓然叹了口气,“令仪,不要替我隐瞒了。该来的,总要来。”她略一顿,抬眼望向李凤宁,“老妇名叫谢璩,原是渭阳的巡河官,这点李大人已经知道了。”她见李凤宁点头后,继续说道:“老妇与太守同姓,幼时便受谢家照顾。不止蒙太守青眼举荐我做了官,就连小女谢云亭也是由太守举荐,做了折冲府的校尉。”
如今燕州太守之女名谢云流,谢云亭既然同属“云”字辈,那么两人的名字就该是能写在同一本族谱上。也就是说,这个谢璩与谢太守应该是关系比较近的堂亲,而并非只是同样姓谢而已。
只是萧令仪叫她璩姨,谢璩又说她是学生……
谢璩顿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为继,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只见她神情越来越激动,眼圈发红嘴唇颤抖,眼里隐有泪光,“后来,后来……”
“云亭姐向来孝顺。”萧令仪接着说道,“她知道璩姨来了渭阳便拒绝了升迁,想法子调来这里做了个巡岸。”
渭阳这种水运中继之地,因离县衙极远,万一有些什么事怕赶不及,便会放一两百人的士卒在这里。因日常就是在码头与河道上巡查防卫,领头的那个就叫巡岸。
巡岸油水虽足,却到底要困死在一地,一个错漏许就今生都无法升迁,所以寻常并不肯有人来。这谢云亭如果真是因为谢璩而转来此地,倒可以说真是孝顺了。
“起初是极顺利的。只是后来……”萧令仪说着说着,脸阴沉了下来,“四年前,云亭姐不知怎的与运粮官争执起来,然后……错手杀了那人。”
错手杀了运粮官?
譬如西北的军饷,的确是从宁城的官仓里运到渭阳,再由渭阳走水路一路向去往凉州。也所以运粮官与巡岸有些交接很是正常。
只是什么样的龃龉,居然要闹到动手杀人?
“最后……”萧令仪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她领着手下的兵卒逃去了隐岛。”
领着兵卒逃去隐岛……
李凤宁眉头一皱。
难道?
她看向谢璩。
谢璩正好抬眼,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什么?
难道那些贼寇是原来驻守渭阳的兵卒?而贼寇的领头,就是这个谢璩的女儿谢云亭?
这倒是能解释,为什么谢璩这个巡河官到如今的境况了居然还一直不肯离开渭阳。
但是……照萧令仪的说法,有一点却完全说不通。
谢云亭不是很孝顺吗?但是昨天李凤宁救下谢璩的时候,那个贼寇根本就是把她照死里打。就算如今她们母女之间反目成仇,那个谢云亭就能在短短时间内从一个孝顺女儿变成弑母的穷凶极恶之徒?
李凤宁听解释,反倒听出一点疑问来。只是她看着满脸沉痛,似乎无法再承受打击的谢璩,再看看一直看着她,眼里似有恳求之意的萧令仪,终于也只是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
第87章 雇人手
到此,事态又落回一筹莫展里去。
别看谢璩那一通沉痛无奈,好似非常可怜,其实最关键的隐仓一事,她与萧令仪两个根本一字没提。不知根底的人即便到了渭阳,一时半会也寻摸不出什么可疑来。凭着酒楼小二那几句话抓她进衙门公审,她但凡说自己只是招摇撞骗,便能轻轻松松一个人全背了,无论如何也攀附不到一州太守那里。
至于作乱的贼寇,谢璩的证言好似一个再明显不过的罪证,但实际上李凤宁却根本无法做任何事情。不要说她如今只是顶着一介从八品小官的头衔,便是拿出皇女的身份来,依旧过问不到这里。燕州一地如要剿匪,则必然要动兵。而无论是谁上的书,必须经由谢太守或萧刺史的手才能递进京师。谢太守如果承认渭阳大乱,不止是要她自打耳光承认治理无方,更加会牵扯出隐仓的问题来。胆敢朝税银伸手的,一家大小的脑袋都岌岌可危,不要说她那顶正三品的官帽了。而原本承担着监视之责的萧刺史,看她嫡长女如此维护一个姓谢的,想也知道两家关系匪浅了。
李凤宁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从赤月全局来看,渭阳不过是丁点小事。一地的贼寇,比之西北虎视眈眈的驲落铁骑如何?小镇的安否,与朝堂格局与帝位承继相比又如何?就算李凤宁自己,也觉得她但凡回到安阳,也不会再如何整日念着这里。
只是,她如今人在这里。
看着贼寇肆无忌惮地打杀,看着百姓奸猾不思正道,看着衙役做起入宅构陷抢人的勾当,要李凤宁仿佛云淡风轻当什么都没看到,她做不到。
赤月安则有李氏安;赤月富,而后方有李氏享。
这从来都不是一句空话。
原本就是因为承担着更重的责任,所以皇亲贵胄才能从小吃尽山珍海味、穿遍绫罗绸缎,如果人人都蒙上眼睛遮起耳朵,那么改朝换代之日只怕也不远了。
只是……
做是该做的,但是要怎么做?
李凤宁沿着走廊到了谢宅暂居的客房,推门而入之时,眉头皱得更紧。
白日里看这间客房更加清楚。
架子床也好,桌椅也罢,用的都是极普通的木料,做得很结实,床板上却连一点雕花也没有。被子倒是棉被,可外头套的却是洗到有点褪色的印花棉布。无论怎么看,都只能朝“为官清廉”那里想的客房,就算她能有这个心去清缴贼寇,又有多少人会愿意跟她一起去抓此间客房主人的亲生女儿?
李凤宁拉开椅子,在桌边坐下,顺手拿起白瓷的水缸,到了一杯冷水。腊月里,一口冰冷的水下肚直激得她浑身一哆嗦,却依旧没能给她想到昏胀胀的脑袋带来几分清凉。
她要还是魏王嫡女,从宁城的王府拉一堆王府侍卫就行了。凭李端待她如何,假造一句圣旨秘命,她就不信王府的侍卫还能不听她的。即便有人偷偷去安阳,等李端的书信回到宁城,此地的贼寇尸体都凉透了。而如果她是正经的皇女就更加简单,只要拉来她自己的侍卫就行了,都不必找谁交代的。
可如今,她这个半道上换门庭的却夹在中间。魏王府那头是没戏唱了,而她自己还不清不楚的,更加不要说什么“她的势力”了。
李凤宁沉吟着,目光四下搜寻起来,仿佛这样就能找到答案一样。正巧这时十四端着托盘从外头跨进客房,将一杯热腾腾的茶放到她面前,然后低垂着头,站到门边去了。
解十四。
说起来,这个人倒还……
解十四似是察觉到李凤宁的目光,头一抬,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便是这种像刀刃上冷光一样的眼神,让李凤宁没法分神注意他的容貌。虽然从长相来说,即便整个后宫里也寻不出比他更漂亮的男人,可任谁被那双仿佛毫无温情的眼睛一看,再多的旖旎也会被瞬间清空。
买只瓶子搁屋里只怕也比把他放身边好,至少瓶子砸碎了只是割手,这个少年却会割脖子。但话又说回来,即使他每次出现都会给李凤宁留下一段咬牙切齿的回忆,如果站在旁观的立场上……
他那手功夫还是十分可以的。
李凤宁眨了下眼,“坐。”
那双乌黑的眼睛里泛起一丝浅淡到几乎看不清的疑惑,然后撩起门帘朝外望了一圈之后,解十四才悄无声息地在李凤宁的右手边坐了下来。
侧身坐半张椅子的那种坐法。
李凤宁挑眉。
果然机灵。
“解百忧什么生意都接?”李凤宁端起他之前拿过来的茶水抿一口,把今天在街上刚刚听到的名字说了出来。
茶水入口却不由一怔。
水温恰恰能入口倒也罢了,只是粗茶却能沏成尚堪入口的模样,显见泡茶的功夫是用心练过的。
李凤宁放下茶杯。
解十四眸中一闪,“解百忧,自然能解百种忧。”
“哦?”
“忧部寻忧,百部百闻,解部开解。”解十四长长的睫毛一颤,低垂下眼睛,“只要出得起银子,就没有解百忧办不到的。”
且不说这么大的口气,也就是说,解百忧按字面分为三部分了?“忧”字部负责寻找有“烦恼”的客人,“百”字部则提供消息情报,最后由“解”字部动手解除烦恼。
怪不得叫“解”十四。想必隶属解字部,且排名十四。
李凤宁一想到这样的杀手至少还有十三个,不由得眉头一皱,“若我说,想让解百忧替我解决隐岛贼寇呢?”
“杀人普通人为百两,武者视功夫高低自三百两起,官者千两起。”解十四声音泛冷,说得却极其流畅,也不知说过多少遍了,“京官不杀,皇亲不杀。”
“京官不杀,皇亲不杀?倒真是好打算。”李凤宁冷嗤一声,“灭个隐岛贼寇,岂不是简简单单就要过万两?就不知跟买下你的价钱比,哪个更划算些了。”
李凤宁听他一条条地报价钱,简直就跟屠夫杀猪宰牛一样,心里一个不爽快顿时就讥刺过去。
谁想那解十四听见这话却结结实实地一愣。他先是身体微震,随后猛然抬起眼,完全不掩饰他表情里的讶异,就这么呆愣愣地看着李凤宁,直到李凤宁眉头一皱,他才恍然大悟似的眨了眨眼,再度回复到之前那低眉敛目的模样。
“我不用你杀人,留着听我吩咐。”李凤宁语声里止不住地带出点膈应的感觉,虽然嫌恶却总算记得好歹把事做了,“事完之后,你该知道上哪里找我要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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