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上无妃 (纳兰安心)

天下大义，她不懂，也不知道那些男人争这江山、皇位到底意义何在，她只冷冷地看着，看着，生怕溅自己一身血。

过了今夜，成王败寇，便见分晓。

无论是暮子奕赢了还是暮云卿胜了，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暮云卿若败了，她难逃一死；他若胜了，暮子奕便是她间接害死的，这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既如此，那还担心什么呢，做好一切心理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了。

马车停下，她呼吸一顿，见车夫挑开了轿帘，刚刚露出头来，头顶上便遮有一把伞，“叶姑娘，您可算是来了。”

叶绾见前来迎自己的人是暮子奕的贴身太监李公公，也算是熟人，她微微冲他点了点头，踩着车辕跳下了马车。

李公公堆着一脸笑意，“叶姑娘，您这边请，皇上等您好久了，就盼着您来呢。”

叶绾也不作声，随着他进了乾坤宫，刚刚推开宫门，就看见了暮子奕。

依旧是那一身熟悉的明黄色的龙袍，灼烧着叶绾的双眼。

李公公将她送至，便躬身退下，将偌大的空间都留给二人。

叶绾上前两步，刚要跪地，“奴婢叶绾，叩见皇上……”

膝盖还没有弯下去，就被皇帝扶着胳膊站了起来，他的声音传进耳朵，“在朕面前自称‘奴婢’，你是特意要来剜我的心吗？”

叶绾抬起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暮子奕凝视她片刻，突然紧紧将她抱在自己怀里，力气大到恨不得将她摁进自己的身体里，他轻轻道：“绾儿，你都不知道，朕有多想你。朕派人传旨到王府，说要见你，左翼说你为了抗旨不惜跳进了湖中，就是为了不想见朕，朕又生气又心疼。普天之下，胆敢抗旨不遵的也就剩一个你了。只有在你面前，朕才是我，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能来，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叶绾直愣愣地站着，不迎合也不推拒，只漠然道：“你抱够了吗？”

暮子奕的身子，突然僵住。

他放开了叶绾，颇为疑惑又惊愕地看着她，看着她冷冰冰的模样，不由低声唤道：“绾儿——”

叶绾如蝶翼般长长的睫毛抬起来看着他，开口缓缓问道：“逸王在哪儿？”

暮子奕的神情不由一凛，周遭的温意瞬间被冷意替代，微微哽了哽喉咙，“你来见朕，就是为了逸王？”

叶绾神色未变，径直走到一旁的茶桌旁坐下，幽幽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何愿意在雨夜来见一个曾经抛弃过我的人呢？”

暮子奕眉毛一挑，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绾儿，朕并没有要抛弃你。当日送你去掖幽庭不过是权宜之计，朕一直在想法子救你。可是你的父亲，叶相他犯下的是通敌叛国的大罪，是要满门抄斩的，你知道朕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得以保全你！”

叶绾随手抄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幽幽道：“哦，是吗？敢情这一切都是皇上的功劳，我原以为，这都是逸王替我争取来的。”

暮子奕的目光微闪，嘴角露出不屑之意，“逸王这样跟你说么，他似乎忘了，朕才是九五之尊，才是那个掌管生死大权之人。”

叶绾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或许是见她不信，暮子奕走上前去，在她身旁坐下，声音变得温柔起来，“绾儿，你相信朕。很快，这不幸的一切就会过去了，那些欺侮你的人，朕通通不会放过他们的。掖幽庭那些狗仗人势的东西，朕早就帮你处理了，至于逸王，你也不再用在他身旁做一个小小的侍妾了，他竟然敢让你自称‘奴婢’，朕想想就觉得生气，朕的女人，怎可沦落到做他奴婢的地步？”

叶绾抿了一口茶，忽然笑了，她的气质本就清冷，此刻唇角微微一扬，更添几分冷然，“皇上，你搞错了。”

暮子奕一怔，“朕搞错什么了？”

“都错了。”叶绾淡淡道：“首先，皇上口口声声说在乎我，可我看到的，只是海捕文书的步步紧逼和掖幽庭的肮脏残酷。你明明知道掖幽庭是多么残酷的地方，却还是毅然决然地把我送进去了，我是活了下来，却也见识到了天底下所有的腌臜之事。若是我没记错，救我脱出囹圄的人，不是你，而是逸王。其次，成为逸王的侍妾，是你应许的，你说你是九五之尊，可你还是把你所谓的‘你的美人’拱手相让给了别人，现在的叶绾，是逸王爷的侍妾，并不是皇上的女人。所以我说，你搞错了。”

暮子奕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你恨朕，对吗？”

“不。”叶绾摇摇头，淡红色的嘴唇扯出优美的弧度，一字一顿，甚是冰凉，“有爱才有恨，我不爱你，所以也不恨你。”

暮子奕的眼眸顿时滑过一道冷芒，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你爱的是谁，是暮云卿，对吗？”

叶绾摇摇头，也站起身子，淡淡道：“我是否爱他，一点儿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他活着，所以，只能你死。”

正文 第087章 帝王

暮子奕眼中闪过一道凶光，脸色沉了下来，“绾儿，说话要注意分寸，朕是帝王。”

“帝王？就因为你是帝王，你就可以随便夺取别人的性命，就可以随便丢掉你不需要的棋子是吗？”

叶绾如古井般幽深的眸子紧锁住他，从腰间抽出一枚匕首，放在手心摩挲着，微微笑道：“进王府这半年，逸王教会了我不少东西，我想拿它在皇上身上练练，只是不知道皇上有没有这个胆子，接受我的挑战？”

感受到叶绾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寒意，暮子奕警惕地看着她，“叶绾，你想做什么？”

叶绾神色冷然，“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觉得我想做什么！”

说话间，她手中的匕首就直指他的脖颈，暮子奕脚下一滑闪过一旁，“绾儿，这是在皇宫，你杀不掉朕的。”

叶绾轻笑，“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呢？”

暮子奕脸上闪过怒意，“叶绾，朕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容忍你，你不要挑战朕的忍耐极限。”

叶绾眸中寒芒立现，“你终于露出真面目了。暮子奕，我真恨，没有早一点看清你，否则我父亲不至于死得那么凄惨。”

“你父亲的死，是他咎由自取，与朕无关！”暮子奕挥挥手。

叶绾冷笑：“与你无关？你以‘通敌叛国’的罪名将他斩首，那么我请问你，证据呢？证据在何处？”

暮子奕沉着脸道：“证据在逸王手里，你应该去找他要，而不是在这儿逼问朕！”

叶绾冷哼一声，“所以，你根本就没有什么证据，却还是不由分说地将我父亲关押进大牢，连审都不审就直接定了罪，当街斩首。皇上那么着急杀人灭口，究竟是恼羞成怒，还是着急掩盖自己的罪行呢？”

暮子奕神色一变，“朕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叶绾巧然一笑，“皇上真的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吗？难道皇上不是怕我父亲大黎间谍的身份暴露，才急着杀人灭口吗？”

她轻轻一句话，令暮子奕整个人重重一悸，他摇摇头，“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的！”

叶绾神色平静，“所以，我的猜测是对的，我父亲不仅是北漠汗王安插在大黎的奸细，也是你安排在北漠汗王身边的纤细，其实，他是双面间谍。”

烛光跳跃着，照耀着叶绾的脸上，忽明忽暗。

若非亲口得到他的证实，她怎么也不愿意相信，一直以来明哲保身，甚至在朝堂上有些唯唯诺诺的父亲，竟然会是双面间谍。

她并不知道他更偏向于哪一方，也不知道他为何要将自己处在这么尴尬的境地，她只是在想，母亲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一直以来，母亲都是那样崇拜和仰慕着父亲，将他当做家里的顶梁柱，将他看成是自己的天，她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吗？

或许，这并不是最重要的，以母亲的性格，她定然是会追随父亲的，不惜一切代价追随他，不会在乎他究竟是何身份。

换做是她，她会做到毫无缘由、不顾一切地去追随一个男人，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吗？

暮子奕深吸口气，“既然你知道了，那朕也就不再瞒你，没错，你父亲的确是朕安排在忽明翰身边的人。你既知道他的身份，便也明白，这种身份一旦暴露，就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就算朕不杀他，忽明翰也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风将门吹开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幽幽地响起，“皇上自己做的事情，不代表别人也一定会做。”

叶绾和暮子奕寻声望去，只见一个颀长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依旧那般的清扬俊逸，依旧那般的淡定从容。

暮云卿的乍然出现，让暮子奕整个人瞬间震在当场，几乎是僵住了，“你……你不是应该在天牢，怎么会在这里？”

“我要是不来，估计就要被皇上的乱箭射成马蜂窝了。”暮云卿淡若一笑，目光朝叶绾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