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心走来,温柔地在女儿手里吃了一口,便说:“你看,把手都弄脏了。”她对素素说,“能劳烦您,带这孩子去洗手吗,我们就要上路了,我要收拾东西。”
素素神情凝重,不知道这一走,这位娘子是不是会吃更多的苦,可没法子,他们是客栈,不是善堂啊。
“萱儿来,姨带你去洗手,再给你拿些糖果点心,你在路上吃。”素素带着孩子走开了。
桌上的盘子里,还有没吃完的梨,梨皮下面,卧着一把锃亮的刀。
凌朝风站在柜台里,锦心看着他,彼此对视须臾,凌朝风转身走开,店堂里一个人都没了。
小晚在楼上休息,此刻想出来看看动静,却见锦心目光如死地从楼下走上来,似乎感觉到她在这里,脸上重新有了几分光芒,温柔地一笑:“嫂嫂,你进去歇着吧,身体要紧。”
这一声嫂嫂,如同小晚早晨自称的舅母一样,什么关系,都说明了。
锦心进了云蓬,屋子里,老夫人已经强撑着起来收拾东西,锦心站在她背后,忽然跪了下去,哀求道:“娘,不要把萱儿送去做童养媳,我求求您了。”
“闭嘴!”婆婆勃然大怒,“你到底要纠缠到什么时候,行了,你不要跟着我们了,你给我立刻滚回家去,你再敢纠缠,我现在就把你卖到镇上的妓-院去。”
锦心缓缓站起来,婆婆背过身去搀扶她的丈夫,她忽然扑上去勾过她的脖子,只一瞬间,刚才埋在梨皮下的刀,扎进了婆婆的咽喉。
老太婆两眼一翻,什么话都顾不上说,立刻就死了。
她的公公看得目瞪口呆,大声喊:“杀人啦,杀……”
锦心扑上来又是一刀,插在她公公的心脏上,抽出刀,鲜血四溅,将她的脸染成可怕的猩红。
“怎么了?”听见动静的儿子,慵懒虚弱地走来,忽然见爹娘倒在血泊里,而妻子像嗜血的魔鬼一般站在那里,他浑身一震,下意识地往后退,下意识地往下跑,可妻子追了出来,腿软的人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锦心一路追到楼下,他的丈夫在地上爬,哀求着:“锦心,你疯啦,杀人是要偿命的,锦心,你不能杀我,你不能……”
“她是你亲生的闺女,你要把她送去给六十岁的老头子做童养媳?”锦心一步步逼近,鲜血顺着刀尖一滴一滴落下来,“你怎么对我,我都认了,那是你的女儿啊,是你的女儿啊!”
她嘶吼着,像是吼出了压抑许久的怨气,他的丈夫爬到了门口,想要跑,却被锦心拽住衣摆往后一拽,又摔倒在了地上。
楼上,小晚听见动静出来,便见血脚印顺着云蓬一路往下,满身是血的女人站在门前,把她的丈夫踩在脚下。
可忽然,那男人反抗了,终究是男子,即便拉肚子到了虚脱无力,体格还是大过他的妻子,他一个反扑,压住了锦心,磕掉了她手里的刀。
“贱货,想杀我!”男人怒极,一个耳光扇在锦心脸上,正要去抓起落在地上的刀时,突然一道身影闪过,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摔了出去。
男人撞在桌角上,疼得五官扭曲。
“锦心。”凌朝风俯身,将满身是血的女人扶起来。
“朝、风……”
正文 100 我知道,你会护着我
“你们、你们……”滚在地上的男人,忽然意识到妻子和这客栈老板是相识,他狰狞恶毒地说,“贱货,原来你是故意把我们引来这里,原来你在外面偷-男人。”
锦心被凌朝风搀扶着站起来,她满身的血,一步一个血印,她弯腰捡起地上的刀,逼向那个男人。
“别杀我,锦心,你饶了我,我、我保证不说出去,我保证……”男人吓得屁滚尿流,抱着头缩成一团,“我错了,锦心,我错了……”
“来不及了,你这个畜生,你把你的手往哪里摸,你往女儿的哪里摸?”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锦心尖叫着,疯狂地扑了上来,一刀扎进男人的手背,男人疼得杀猪似的喊着,想要推开她,可她抽出刀,用力插在了丈夫的心门。
男人抽搐了两下,再也没声了,整个客栈安宁了。
小晚站在三楼,那天看着武林帮派厮杀时,她和素素吓坏了,可是今天,看见血染客栈,她脸上的神情,与平日里淡泊从容的凌朝风很像。
疯狂屠杀后的女人,瘫软地倒下,凌朝风将她打横抱起来,她伸出沾满血的手,轻轻摸了摸凌朝风的下巴:“我知道,你一定会护着我。”
后院里,素素抱着萱儿,张婶示意她不要让孩子跑出去,便拿起石灰水盆和抹布,往大堂去了。
小晚下楼,沿着血脚印,走到云泽房里,虚弱的女人躺在床上,看见她,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她很累,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
“嫂嫂……”
虚弱的一声唤,小晚心头猛颤,顿时热泪盈眶,疾步走上来,可是锦心晕过去了。
“锦心!”小晚喊她,凌朝风搀扶着妻子说:“让她睡一会儿,她累了。”
楼下,彪叔终于回来了,他根本没去租什么马车,而是去山上摘了些野山楂,打算给孩子做糖山楂吃。
看到店里的光景,默默地关上了门,而后和张婶一道打扫血迹,把三具尸体用草席裹了,堆在后门柴堆旁。
没过多久,客栈恢复如常,除了二楼还能闻见淡淡的血腥,几乎看不出来,这里曾发生过一场屠杀。
傍晚时分,锦心醒了,等她沐浴换了干净衣裳后,才见了女儿。
萱儿拿着素素给她用手帕叠的小老鼠来吓唬娘,咯咯笑着:“娘,我好喜欢这里,有好吃的,还有人陪我玩儿,大个儿爷爷给我做了糖山楂,可好吃啦。”
锦心笑道:“以后娘每天给你做好吃的,每天陪你玩儿。”
萱儿问:“娘,爹爹和奶奶他们呢,我没见着。”
锦心略紧张地说:“他们不要我们了,萱儿,你愿意跟着娘吗?”
小姑娘怔怔地,六岁的孩子,懂很多事,但终究还是孩子,她不会去想祖母父亲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娘说是他们丢下了自己,她信的。
但是她懂,从此和奶奶爹爹分开,那就再也不会有人打娘了。
“不要他们。”萱儿说,“我只要娘,我和娘在一起就好了。”
她松了口气,怀抱着女儿,爱不释手地抚摸她娇小的身体,抬眼看见凌朝风和小晚站在那里,她擦了擦眼泪,不好意思地说:“给你们添麻烦了。”
“萱儿,舅妈带你去吃好吃的。”小晚想,丈夫和他的青梅竹马应该有话要说,她信得过凌朝风,这锦心也是烈女子,自然很放心。
萱儿现在不怕娘会被打,乐意跟着小晚走了,还娇滴滴地问着:“舅妈,我为什么要叫你舅妈?”
锦心听得,问凌朝风:“你对她说,把我当妹妹是吗?”
凌朝风颔首:“一直都是。”
锦心无奈地一笑:“只是你是,我可不是,不过……我们没缘分,都是命。”
凌朝风则蹙眉问:“我只知道你嫁人了,怎么会嫁这样的人家?”
锦心冷笑:“是我瞎了眼。”
大堂里,萱儿正把脑袋贴在小晚的肚子上,好奇地问:“舅妈要生小娃娃了?舅妈,我奶奶总是叫我娘给我生弟弟,我娘要是能生弟弟,我奶奶就不会打她了。”
小晚摸摸萱儿的脑袋,温柔地说:“是奶奶不好,就算你娘不生弟弟,也不能打她。萱儿,妹妹也好弟弟也好,连带你,都是你娘的心肝宝贝,别的人可以喜欢你,可谁也没资格嫌弃你。”
小家伙似懂非懂,咧开嘴笑:“反正,再也没人打我娘了。”
楼上,凌朝风并没有逗留太久,锦心也很快跟着下来了。
彪叔做了山楂鸭,张罗大家吃晚饭,一家子人围坐着,明明今天在客栈里结果了三条人命,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吃饭时,门响了,还以为是大庆来接素素,开了门,却走进来李捕头和他的手下。
锦心浑身一震,脸色顿时变了,一把将女儿搂在怀里。
“你们有客人在?”李捕头却是笑道,“凌掌柜,我是来讨喜钱的。”
他身边的手下,忙递上一卷红布轴,凌朝风缓缓展开,露出了笑容,转身与家人道:“那小子,中了解元,是朝廷发来的文书。”
李捕头大笑道:“知府大人要我立刻来报喜,怕你们还不知道,看来我是来对了。你们客栈,真是了不起的地方,估摸着明年就要出个状元郎,你们回头改名叫状元楼吧。”
凌朝风请几位捕快边上坐,彪叔和张婶麻利地张罗了饭菜,李捕头说他们现在算是当差,不能喝酒,张婶却说:“这都多晚时候了,您还当您在镇上呢,回一趟黎州府,三更半夜的多叫人不放心。我立刻去开了上房,几位差爷今日在客栈住一晚,一直承蒙各位照顾,还从未好好招待过你们呢。”
凌朝风也道:“回黎州府太远,李大哥,明日一早再走吧。”
锦心紧张地抱着女儿,三具尸体还在后门堆着,他们就要留官差住下,这如何了得,如果被发现,她去抵了命,留下萱儿谁来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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