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工头冷冷一笑,根本不想再吵,他这辈子也算受够了,于是一把上前抓着许氏的头发,在她的哇哇大叫里,把她推出了院门,再把一双儿女拎进来,关上门,对她吼道:“随你浪去,从今往后,我不是你男人,你也清净了。你要是赶进来,我就抽死你。”
文保文娟嚎啕大哭,喊着要娘,许氏坐在门前也是哭,闹得沸反盈天。但穆工头对此不闻不问,回家收拾东西,给俩孩子做饭吃。
许氏并没有胆魄跑,跑了她根本没地方去,这样子回娘家也会被哥哥嫂嫂嫌弃,就死赖在家门口,又哭又喊叫人不得安宁。
凌霄客栈里,小晚睡饱了起来,听素素和张婶说这件事,叹了一声:“其实说起来,我也对不起我爹,我早就知道她和村里的男人眉来眼去,可我不敢说,那时候我若敢多嘴,没等她怎么样,我肯定先被打死了。”
素素道:“你爹总不在家,她忍不住,也是有的,可忍不住难道就能偷-人么。”
小晚摇摇头:“别管了,她若真的死了,我会养我爹,养我弟弟妹妹,养到他们能自己干活了,便是了。”
她看向凌朝风:“相公,你答应吗?”
凌朝风微微一笑:“别放在心上。”
小晚则怯怯地对素素和张婶说:“我真是什么都配不上他,光是家里那点破事,就够丢脸的了。”
张婶温柔地捏捏她的脸蛋儿,爱怜地说:“这叫什么话,掌柜的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讨了你这么个小娘子。”
夜里,小晚窝在凌朝风怀里,一动不动的,凌朝风最知她的心思,问道:“担心你爹吗?”
小晚含泪:“终究是我爹,哪怕把那女人弄死了,他往后也抬不起头,我怕他想不开。他年纪也大了,往后的日子带着文保文娟,要怎么过才好。”
凌朝风便道:“明日我去看一眼如何,也好叫你放心,你不放心,我便不放心,大家都不得安宁。”
“相公,对不起。”小晚呜咽了一声。
“又哭了,又不听话。”凌朝风轻轻吻她,宠溺地说,“你真要天上的星星,我也给你摘,有什么事是我不能为你做的,傻子,这么一点小事,你爹也是我爹,我爹娘若在,难道你不孝敬他们?都是一样的,别想了,你肚子里还有小娃娃呢。”
小晚觉得特别对不起丈夫,总要他去帮忙收烂摊子,她过得越来越好,的确心肠越来越软,对许氏是没得商量,可是亲爹呢?
她对凌朝风说,至少父亲是她娘曾经死心塌地跟着的人,村里人也说,她娘在的时候,她爹可疼老婆了。
凌朝风本就不以为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何况还是妻子娘家的事,他本就有责任为小晚分担。
如此,凌朝风第二天一早就往青岭村来,而他还在路上的时候,村里的人已经赶着下地,路过穆工头家的,看见许氏狼狈地靠在门前,纷纷指指点点。
许氏又饿浑身又疼,哭得脑袋也胀,已是奄奄一息,忽然被人踢了一脚,竟是隔壁王婶,她放下一碗水一个窝头,对她说:“吃吧,别饿死了。”
许氏愣了愣,王婶却道:“我给你想法子重新回家,你给我一百两银子,你偷了我男人,他被他爹打得下不了床,地里的活儿也干不了了,你赔钱也是应该的。”
许氏愣了愣,伸手要去拿碗喝水,王婶一脚把碗踢翻,冷冷地看着她:“一百两,我们一笔勾销,若不然,我有的是法子弄死你。”
正文 096 整个夏天没见过她
凌朝风到达青岭村时,许氏已经不在院门前坐着,倒是见岳父坐在门槛上抽烟,见了他很是惊讶。
家里昨天闹过之后乱糟糟的还没归置好,进了门,穆工头尴尬地说:“难得你来,竟是没有落脚的地方。”
凌朝风放下一些东西,道:“昨天送您回来的人,瞧见了那件事,回去便告诉了小晚,小晚担心您气出病来,我便替她来看一眼。爹既然没什么事,她也能放心了。”
穆工头眼睛一热,背过去道:“我有什么脸,叫小晚来对我好,我害得她跟着那个女人吃苦。”
凌朝风道:“过去的事,小晚已经不计较了,您也别放在心上。”
穆工头便问:“小晚怎么说,她想怎么处置那个女人,我听她的。”
凌朝风道:“小晚不管,她只担心您,家里的事您做主便是。之后若有什么事,我和小晚能为您做的,也请爹别客气,您始终是小晚的亲爹。”
穆工头鼻子也酸了,连连点头,忙着要给女婿倒碗水。
凌朝风则道:“另有一件事,昨日乍见您来,小晚也给忘了,便是我们把母亲的坟迁到了客栈的后山,往后您若是要祭扫,只管去后山便好,自然家里其他的人,就不必去了。”
穆工头哦了一声,却是此刻,隔壁王老爹和儿媳妇王婶,领着擦洗干净的许氏来了,乍见凌朝风在这里,许氏一哆嗦,但凌朝风不管闲事,与岳父话别后,便漠然地走了。
许氏这会子,伏低做小,跪在自家男人面前,哭哭啼啼求丈夫开恩饶过她。
王老爹和王婶对穆工头说,大家做了几辈子邻居,出了这档子事,彼此谁也对不起谁,可往后还在一个村里住着,还墙贴着墙的,若就此反目老死不相往来,往后孩子们难做,还叫人看笑话。
如此云云,便恳求穆工头看在俩孩子还小不能没娘的份上,这件事就算了,两家人还是和和睦睦的,往后互相照应。
家里最后到底怎么样,凌朝风不知道,也不关心,回来客栈告诉小晚她爹没事,小晚也算松了口气。
听说许氏和王婶家的没有被村长绑去地里暴晒三天,她叹道:“我虽然恨她,可她若真的这样晒死了,文保和文娟将来怎么做人,她作孽的时候,就不想想一对孩子。”
凌朝风则笑道:“既然没事了,你别再担心,好好保重身体。”
小晚眼眉弯弯,踮起脚尖给了丈夫一个吻:“有相公在,什么都好。”
二山和张婶恰好从后面过来,二山见了有些脸红尴尬,张婶嗔道:“你个傻小子,赶紧考了功名把连忆娶来,就不必眼馋你哥哥了。”
凌朝风对二山一贯严厉,只冷冷地说:“东西都收拾好了吗,该带的书都带了吗,若是去了京城没有了,就自己去想法子买,带了银子别舍不得花,我在京城给你安排了人照顾,有什么事去找他们。”
二山毕恭毕敬地听完,一一都应下,便对小晚说:“我若是要留在京城,等孩子生了,可要托人给我送个消息。”
小晚说:“那明年叔叔可要考个状元郎回来,将来拿你的官印给孩子玩。”
如此,转眼便到了七月初,威武镖局押镖到了这里,顺带上二山一道上京。
二山六岁来了白沙镇后,就再也没出过黎州府,张婶一手将他带大,这一下真的要走了,还是去那人是复杂的京城,她禁不住落泪,便没有送去码头。
彪叔则和素素一道,去把连忆接了来,她现在一瘸一拐地能走路了,和二山一道坐马车去了码头,镖局的人把东西搬上船,再过一刻便要开船,两个年轻人在岸边依依不舍。
连忆到底是官家小姐,眼中虽然含着泪,还是镇定地说:“一年很快就过去了,你要保重身体,我在家一定好好的,不要惦记我。”
白沙河里浪涛阵阵,正月里,孟连忆穿着嫁衣在这里登船,要被送去京城,她一心求死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如今,她的心上人也将要登船上京,却不知他这一去,能不能改变他们彼此的命运。
时辰到了,要开船了,凌朝风命二山不要逗留,二山不敢忤逆,也不愿连忆见他扭捏,便向凌朝风和彪叔磕了个头,拿起东西就奔上船。
大船缓缓而去,连忆踉踉跄跄地沿着河岸追了几步,喊着:“二山,你要保重。”
素素追来搀扶她:“孟姑娘,小心你的腿。”
连忆泪如雨下:“我舍不得他……”
众人目送大船离去,一道回了客栈,去黎州府路途遥远,出门前便对孟夫人说过,要在客栈住一晚才走,于是小晚和素素还有连忆今晚一道睡,同龄的好姐妹之间,有说不完的话。
知道小晚有身孕了,连忆惊讶地看着她的肚子,小晚说:“我认的字不多,念的书也少,等娃娃大一些,你来教念书写字可好,有婶婶来教,我就放心了。”
连忆笑道:“这是自然的,你的孩子,素素的孩子,我都教。”
小晚贼兮兮地看着素素:“你几时给大庆生个娃娃,大庆夜里疼你吗?”
素素红着脸嗔道:“你这小娘子最不正经了,我们这儿还有黄花大闺女在呢,不要胡说八道。”
外头,凌朝风从楼下上来,经过二楼客房,听见小娘子们的笑声,他欣慰地一笑。
举目看了看这家客栈,十几年来一成不变,却是从小晚嫁进门起,一点一点开始改变。不知十几年后,会是什么光景,会不会从此不再是“黑店”,又或者,他们会不会放弃客栈,另谋营生,甚至离开这白沙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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