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绝对做不出去伤害章芮樊的事。
可阿丘并不这么想,章鹿佑不是无知小儿。在中学堂听见流言蜚语,心里便窝着一团火。见了刘子权也没好脸色。
小鱼儿不明所以,高兴的给章鹿佑打招呼:“行云哥!”章鹿佑冷漠的从他身边走过,仿佛没有看见他一样。
小鱼儿以为他没听见,笑着追上去说话,只听章鹿佑吼道:“你能不能不要跟我说话!”刘子权一愣,抿了抿唇,低道:“下堂后我跟你去看小姨。”
“滚!”
小鱼儿忍了又忍,眼泪没有落下来。
中学堂放堂后,章鹿佑也没有等小鱼儿,径直坐上马车回家。小鱼儿到章家后,不出意外的吃了闭门羹。良久,良久,才有小厮挤眉弄眼的让他去后门。
小鱼儿心里一喜,一开门,是小明稚。明稚手里提着小篮子,塞到她手上,闷声闷气到道:“子权哥哥,你走吧。我哥在生你爹的气。他不会理你的。”
“我爹?”小鱼儿满目愕然。
章明稚道:“你爹派人到河南打伤我爷爷。我哥哥不理你都算好的了,我要是男孩子,不打你一拳,我就不姓章。”
刘俞仁抓住她的手,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章明稚吓的抽回手,“你干什么?”小鱼儿喃喃道:“阿稚,你打我吧。我替我爹赎罪,你打死我吧,我一定不还手。”
“你疯了!”明稚转身就跑,一溜烟儿的跑回屋。捂着胸口,久久不能平静。想了想,转身去找章鹿佑。她撒娇道:“哥,子权哥也不能管他爹爹做什么啊。”
章鹿佑左躲右闪不理她,耐不住小明稚的缠供功夫。章明稚问:“你们不是好兄弟吗。”
章鹿佑翁里翁气道:“好兄弟不会打伤他爷爷。”小明稚辩道:“可那又不是子权哥哥派人打的。”
章鹿佑陷入沉没。
章府后门外,小鱼儿抱着装满点心的小篮子,垂头丧气的回去。明稚拉着章鹿佑来时,门口已经空无一人。
兄妹俩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章鹿佑试探道:“我们回去吧?”小明稚点点头。
刘府里,刘俞仁正着急上火,四下找儿子,见小鱼儿回府,大惊失色:“小鱼儿你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小鱼儿甩开他的手,怒目相对,质问父亲道:“你是不是派人打伤明稚她爷爷了。”
刘俞仁到道:“你说什么?谁给你说的这些混话。”
“你还不承认!”小鱼儿愤怒吼道,他一把推开刘俞仁,抱着小篮子跑回自己房间,恶狠狠道:“你真给我丢人!”
“小鱼儿,小鱼儿!”刘俞仁焦急喊道,却怎么也喊不回自己儿子。
身为一个父亲最大的打击,是自己儿子认为你是个小人。刘俞仁不惧外人的流言蜚语,却怕小鱼儿厌恶的目光,恐惧笼罩在心头。不知道天下所有父亲都是这样,还是章年卿刘俞仁在这一点上有着惊人的相似。他们都怕自己在儿子面前抬不起头。
章年卿经历过这种折磨,他知道父亲在一个男孩子心目中倒塌是什么样的感觉,他不愿意让阿丘觉得,他是一个小人。刘俞仁亦是,他从不知道在自己儿子眼中看到鄙夷,是这样痛心疾首的感觉。他不愿意对天下人解释,却迫不及待的想让儿子知道真相。
刘俞仁一夜无眠。
晚上冯俏悄悄对章年卿说:“明稚今天哭了。”章年卿坐起身子,“阿稚怎么了?”
冯俏觑着他道:“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
章年卿了悟道:“和刘俞仁有关?我猜猜,是爹的事。”
冯俏点点头,“为这个,孩子们都不开心。”她叹气道:“早点水落石出才好。”
章年卿凛然道:“不为孩子们,我也会查的水落石出。”
冯俏铺好帐子,道:“好。只一件事,青鸾你打算你怎么办”
“青鸾。”章年卿沉默片刻,“她尚未出阁,久居内宅,消息没那么灵通。你看管好下人,别人他们走漏了消息。”
“先瞒着青鸾吗?”
“恩,瞒着。”
第二天,章年卿和许淮商量后面,决定让许淮去河南一探究竟。
皇上连拒了冯俏章年卿的回乡的请求,对章年卿的退步很满意。河南势必得去一个章年卿的人,开泰帝想了想允了。
许淮如今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派遣地方确实有点委屈。许淮却满不在乎,摆手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该是我大显身手的时候的了!”
章年卿储谦杨世子等人都为他送行。
临走前,储谦小声道:“有些话章大人不便与你说,我却得给许大人叮嘱清楚。章大人盲目相信刘俞仁,让我至今费解。我担心章大人当局者迷,一叶障目。你调查时,勿必别一味绕开刘俞仁,小心灯下瞎。”
“我懂。”许淮正色道:“我也头疼章大人这一点,古往今来,我就没见过章大人这样的。计较起来,他从和景年间起就和刘氏父子不对付,也不知章大人那来的胸怀可以和刘俞仁交好。”
储谦颇有找到知己之感,拍着他肩道:“可不是吗。之前刘家遇难,刘俞仁还把他儿子送到章家避难。你说说,这都算什么事。”
一旁杨久安插嘴道:“听说是小嫂子和刘俞仁颇有渊源……”
储谦许淮厉声道:“世子爷,请慎言!”杨久安讪讪的摸摸鼻子,识趣的闭嘴。
第185章
许淮回乡先去探望章芮樊,章芮樊住在陶家,许淮被前前后后检查了三次身,好不容易进了陶府内,又被美貌婢子客气请去洗澡。许淮大窘的被几名美貌女子服侍着洗了个澡,出来连衣服都‘被’换了。
婢子服侍好许淮穿戴,许淮对着一人高的铜镜打量许久,咋舌道:“你们什么时候给我量的身?”几名婢子掩唇一笑,咯咯道:“新倒是新衣裳,不过不是现做的,是现改的。”
许淮慌道:“哪我先前的衣物呢。里面有……”
“三少爷的举荐信嘛。许大人莫恼,信已经到陶大人手上了。”美貌婢子为许淮整理好衣领,笑面如嫣。许淮心里重重一沉。
婢子带许淮穿过抄手游廊,迎面撞上都指挥使韩江,韩江曾因罗织虚构之罪,枉入狱三年。回河南后不仅官复原职,陶金海对其更有一片愧疚之心,因此府里上下很尊敬韩江。
婢子给韩江行礼,正欲介绍许淮。韩江道:“许兄弟,你怎么来了这里。走走走,去请你喝酒。”婢子欲言又止,韩江看见许淮身上的衣服,颔首道:“你先去见陶大人,我在前厅坐坐。”
许淮注意到,韩江没有被换衣服,笑了笑,道:“那韩大哥歇歇脚,一会儿我们再叙旧。”韩江拍拍他肩膀,大步离去。
许淮很明显的感到婢子的态度对他一下子转变了,从之前笑嘻嘻抛着媚眼,到现在低眉敛目恭恭敬敬。许淮心里莫名舒坦,先前美貌婢子虽细声软语逗着他,却形状敷衍,声音微疲。许淮浑身不自在。
过二门后,许淮被留在垂花门处等一等。婢子进去禀报,许淮微微吃惊,陶金海竟在内宅里接见他。——这是把他当自己人的意思。先前搜身沐浴的生分,似乎不存在过。
陶金海待许淮很客气,和蔼无比,一点看不出土霸王的气质。反倒像个慈祥的长辈,许淮一见他就觉得十分亲近。陶金海问过章年卿近况后,带许淮去见了章芮樊。
章芮樊伤的比许淮想象的重,章芮樊都伤了多少天了,许淮去的时候还看见换下来的白布还有汩汩血迹,新鲜的好像刚受伤一样。大夫和陶茹茹都在围着章芮樊忙,许淮远远看着章芮樊的腿,血肉翻起,已经开始结痂。
气氛有些凝重,许淮有些难过,送走大夫后。他撩袍给章芮樊磕三个头,含泪道:“章大人不得离京,侄儿许淮代小姨夫给叔爷磕头。”咚咚咚三下,代章年卿道:“不孝子章天德,父亲抱恙在身,不能侍奉父亲左右。孩儿不孝!”说着还要磕头,被一屋子人拉住。
章芮樊面容苍白,把他叫到床前,欣慰的摸摸头:“好孩子,爹知道天德孝顺。”拍着许淮手,称赞道:“你也是个好孩子,不枉天德这么看重你。”那三个头磕的真实诚,他听着都疼。
许淮腼腆一笑,章芮樊送他一套程君房的徽墨,一刀玉版纸,半刀澄心堂纸。许淮嫌太贵重不肯收,章芮樊一板脸:“长者赐不可辞,你这孩子,刚还说你懂事,怎么经不起夸呢。”许淮只好收下。
陶茹茹嫌许淮身上的素服碍眼,找了两件章年卿的衣裳给他换:“……都是新做的,没上过身。天德那时长的快,还来不及穿衣服就小了。”
长袍经纬细致,绣花精巧。许淮眷恋的摸着衣角,不知不觉想起祖母冯岚,他和祖母已经多年没有书信往来,除了逢年过节的追礼,这些年几乎不见面。起初冯岚还写信骂她,后来连信都不写了。许淮有些落寞,笑着去换衣服。
一换出来,陶茹茹和章年卿都夸许淮精神、好看。许淮却偷偷看到,陶茹茹悄悄拿着帕子擦眼角。
晚上,许淮将这滴眼泪写进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