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孩子的份上,孔玲珑当初心里在滴着血,却不得不装着笑迎着这聂芊芊进门。进门以后才知晓,怀了孩子是假的,那不过是骗她答应纳妾的一个理由。从此后,她孔玲珑在刘家,更是成了笑柄。
想不到,今日冤家路窄,竟然叫她提前这么多年,在人群之中,看到了这位前世千娇百媚的侍妾,却是这样一副惨兮兮的模样。
孔玲珑紧握的手渐渐地松开,目光阴沉地看着窗下那名女子,看起来她是在卖身,一个女子孤苦伶仃一个人,亲人早亡,怎不叫人可怜。可是她跪错了地方,这里人来人往都是普通百姓,谁有闲钱去买她。
果然她跪了这么久,连个上前问价的人都没有。
“玉儿,你随我下去一趟。”孔玲珑从窗前转身,对玉儿说道。
玉儿正在吃桌上的点心,她还从来没吃过这样精致的桃酥。听见孔玲珑叫她,立刻起身:“小姐我们不等了吗?”
孔玲珑淡淡开口:“只是下去瞧瞧,待会还上来的。”
玉儿立刻擦了擦嘴,跟着孔玲珑走。
孔玲珑顺着梯子下去,刚刚走出孔膳堂,就看到另一条路上,有一个装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一扭一扭朝着那位“侍妾”聂芊芊走了过去。
孔玲珑立刻示意玉儿停下脚步。主仆二人只倚在门旁,端的一副看好戏神情。
那头上戴花的女子,看那步态,便知是风尘中的老鸨。尤其是她走过来,身边的那些姑娘爷们都自动躲远几步,就知道是正经人不愿意沾的。
只见那老鸨停在了聂芊芊跟前,看了看她身上卖身的牌子,当下啧啧叹息了两声:“姑娘,就你这副身子,才卖十两,实在是亏了。”
聂芊芊慢慢地抬头,看到眼前的老鸨,也是脸色躲闪了一下,低声说道:“小女子只求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并无更多奢望。”
老鸨趁着聂芊芊抬头,那贼精的眼睛就在那张脸上溜了一圈,笑意更浓了:“姑娘,话可不这样说,你要知道,咱们女子,更重要的还是自己做主,你便是卖到了哪户人家做婢女,一辈子也不过就是个婢女的命,这一生也翻不出男主人的手心儿,又哪里还能安身立命呢!”
聂芊芊似乎看出了眼前老鸨的意图,不仅开始躲闪,更是低头不说话。
老鸨见状噗嗤笑出来,对聂芊芊说道:“你可别误会姑娘,我这是在给你指一条好出路,我们那鸳鸯楼,姑娘们都是一水的清倌人,卖艺可不卖身。每月去听戏唱曲的富贵老爷们,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便说我们那弹琵琶的翡翠姑娘,月月光是老爷们的赏钱,都要好几十金,便说区区十两银子,连给翡翠姑娘买身裙子都还不够呢!”
这些戏楼,名义上都说卖艺不卖身,可是进去的姑娘,又有几个能做得了主。越是这种达官显贵云集的地方,姑娘越是身不由己,听着每月几十金很眼红,可要是得罪了其中一个客人,怕是葬身何处都不知道。
孔玲珑冷眼旁观,只想看这个聂芊芊如何抉择。
若她不曾记错,这位聂芊芊,前世便是咸阳城有命的花楼葵主,刘邵也是被她迷了心窍,重金为她赎身。
何况老鸨说话的时候,故意把自己戴满了金银珠宝的手往聂芊芊跟前凑,聂芊芊看到那手指粗的金戒指,眼睛颤了一下。
不管前世还是今世,这聂芊芊都是贪财肤浅的料。
不过,孔玲珑也认识到一点,贪财的人,其实也更好控制。
就在聂芊芊眼神虚晃,似乎要把持不住的时候,孔玲珑带着玉儿走了出去,淡淡对那老鸨说道:“把一个好端端的姑娘,往那火坑里拉,阁下是真不怕有孽报么。”
聂芊芊一见旁边来了人,定睛见孔玲珑一身气派非常,身旁还有丫鬟伺候,顿时心下一定,对老鸨的神色也变得疾言厉色:“你不必说了,小女子虽然爹娘去世,也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是断不会去那等地方的!”
孔玲珑看着她骤然“大义凛然”做戏,心头只剩冷冷的笑。
难怪她这样的人能跟刘邵般配,前世刘邵还爱她至深,便是这股子虚伪真是何其的天造地设。
那老鸨眼看大鱼就要钓到了手,横空杀出一个捣乱的人来,不由牙都气痒了,转头看到孔玲珑,冷笑一声:“这位姑娘说话可得注意些,什么叫把好端端的姑娘往火坑里拉,这位姑娘流落街头,我不过瞧她可怜,有心给她指一条出路,如何就能变成了火坑?”
孔玲珑继续淡淡地:“这姑娘现在即便饿死街头,也是清白的女儿,可一旦进了你那烟花之地,便是富贵裹身,那也是见不得光,百年之后都未必能被祖宗承认。”
老鸨脸色一变,那聂芊芊闻言更是面色煞白,都有些颤抖起来。
到底是不做坏事的人不心虚,但凡心中起了邪念,再被人指摘出来,那就惶惶不可终日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已经围了过来,孔玲珑那番话语更是让不少人开始对老鸨指指点点。
老鸨恼羞成怒,对孔玲珑就道:“哪里来的丫头在老娘面前放肆,看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动辄就说出烟花之地这种地方,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家出来的!”
孔玲珑冷眼瞧着,正待给这老鸨一个打击,忽然身后陈掌柜已经从孔膳堂奔了出来,对孔玲珑叫道:“少当家,出了何事?”
孔玲珑立刻看向陈掌柜,陈掌柜来到身边,对那老鸨就说道:“这位是我咸阳孔家的当家小姐,不知道这位夫人有何事,要缠住我家小姐不放?”
咸阳孔家,说到咸阳,说到孔家,绝不会有人联想到第二个家族。
咸阳孔家只有一脉,且是赫赫有名的那一脉。
那老鸨脸色当即就变了,取而代之的,是聂芊芊又惊又喜地看了过来。
老鸨嘴里啐了一声:“真是晦气。”转身便就要走,却被不少人暗自又唾了几口,甚是狼狈。
那聂芊芊几步跪到了孔玲珑跟前,含着泪说道:“求小姐收留小女子,小女子愿意为小姐做牛做马,这一辈子都跟随小姐左右!”
孔玲珑冷眼看着她,这举动并不出乎她意料,聂芊芊本身就是一个很会趋炎附势的人,从前世她紧紧粘着刘邵,就能见一二。
聂芊芊忽然有些心怯,她本以为这孔小姐既然出声为她赶走老鸨,那便是多少同情她,可是这冷漠的眼神,却让她开始忐忑了起来。
☆、020章 收了丫头
但随后孔玲珑就露出了一抹淡笑,让聂芊芊恍惚觉得刚才的冷漠只是一丝错觉。
孔玲珑伸手扶起了聂芊芊,柔声说道:“不必跪我,你也是迫于无奈罢了。”
聂芊芊一脸感动地起身,说道:“还请小姐收留小女子,小女子只求一个安身之地。”
安身之地,孔玲珑冷笑,前世,这位女子所求的可远不只是安身之地。
但面上,孔玲珑还是流露出了不忍,甚至叹息一声:“你本是清白女子,这一旦卖身为奴,就是入了贱籍,你可是已经想好了?”
聂芊芊不禁一愣,卖身为奴,成为贱籍,她自然是知晓的。可是她本以为,孔玲珑这样的“好心”小姐,定然只会将她收在身边,不会真的夺了她的贱籍,这样自己不仅平白获得了伺候贵家小姐的机会,还能保住清白之身。
但孔玲珑这话一出,却叫她如何再开口?
加上旁边围观的人已经不断赞叹起来:“居然是孔小姐,孔小姐最是仁义仁善,这位姑娘你可是走了运道了!”
“是啊是啊,卖身为奴怎么也比进那腌臜地方强的多,何况还是孔家这样的善主子。”
聂芊芊低着头,仿佛又千钧重担压在后脑上,她知道此时却反口不答应,这周围的百姓都会唾沫星子把她湮没。
于是她顺势又跪了下去,柔柔说道:“小女子既然决定了卖身为奴,便不在乎是否贱籍,只要能跟随在小姐身侧侍奉,小女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周围又是一阵赞叹声,聂芊芊抬起头来时,正巧看见孔玲珑眼角划过的一抹讥削。她再定睛一看,却什么也看不见。
孔玲珑再次伸手扶她起来,嘴角淡笑说道:“好了,我已明白你的心意,虽然我身边已经不缺丫鬟,但念在你一片心诚,便跟着我回去吧。”
聂芊芊心里听着这话,不知怎么百般不是滋味起来。自己放低身份,甘愿为奴,可这孔小姐的话,却好像只是施舍她,才让她跟着,这与聂芊芊原先设想,大相径庭,心里落差自然难以抚平。
可孔玲珑已经转身对陈掌柜说了句:“可是已经查出来了?”
陈掌柜立刻点了点头:“就请少当家过去看看。”
孔玲珑略略颔首,便对玉儿说道:“你带着这位姑娘先在楼上等我,顺便也可以给她说说孔家的规矩。”
玉儿自是知晓轻重,知道小姐这是不愿意让一个新来的人知道太多,于是也对聂芊芊露出笑脸:“这位姐姐,你先随我一道楼上去吧。”
聂芊芊挂起了僵硬的笑,姐姐?她一个良家女儿,不过才豆蔻年华,能是眼前这位粗使丫头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