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封信,就是赵卓英下狱前,给孔玲珑寄来的最后一封信。
信中,赵卓英没有一句吝惜自己的性命,而是涕泪纵横,只说自己愧对孔老爷子的恩情,对不起把命交到自己手上的兄弟,然后,更对不起龙安镖局毁在了他的手里。
一封薄薄的信,尽是请罪和歉意,对于自己秋后要被处斩的事,只字不提。
孔玲珑将信交给旁边的玉儿,玉儿识字不多,可是这信上承载的深情厚谊和恳切愧疚,她也是有所戚戚。
原来孔家门下,还有这样忠义的人。
赵卓英写这封信也不为什么,自己的恩人孔老爷子已经仙逝了,他自己也即将身死,死之前,将一切都交代给恩人的孙女,也就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
从这封全是歉意和内疚的信中,孔玲珑发现赵卓英已经蒙了死志。
她并没有见过赵卓英,却完全相信信中所提的事情,祖父一生助人无数,正所以以德报人。这位赵卓英临死前,想到辜负了恩人,自当是满腔内疚与难过。
孔玲珑的手指又在桌上轻敲着,玉儿想到自己小姐的性格,不无担心说道:“镖局的事情确实叫人难受,只可惜我们在咸阳,距离京城鞭长莫及。”
“是啊。”孔玲珑轻轻地说道,“确实远水救不了近火,赵卓英这封信要是能早点写,或许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镖局伙计死的死伤的伤,都是多年兄弟,龙安镖局现在又被封,难怪赵卓英生无可恋。
玉儿道:“小姐的意思是?”
孔玲珑看着她:“你替我准备一下,我要尽快赶到京城去。”
玉儿再也掩饰不住惊讶:“小姐真要到京城?”
孔玲珑点着头:“对,你先去打点行装,就像半年前的事一样,不必事先透露风声。”
玉儿心头略有激动,应道:“奴婢明白了。”
孔玲珑做事情想来干脆,拖泥带水不是她的方式,赵卓英的命是一定要救的,龙安镖局那些伙计也不会白死,她既然是孔门当家,不管是冤屈还是暗算,她都要帮孔家的人担住。
茯苓不知发生了什么,这时进来说道:“小姐,门外有个自称刘家老夫人的,要见小姐您。”
茯苓性格温顺,又寸步不离地陪了孔玲珑半年,和孔玲珑之间已经自有一种亲厚。说话神态间就能体现出来。
孔玲珑心头动了动:“刘家老夫人?”
茯苓看孔玲珑面色异常,猜到这个老夫人不简单,便说道:“我刚才说小姐依然病体未愈,若小姐不方便见,我可以这就回了她。”
孔玲珑立刻道:“不用,你把她请进来吧。”
茯苓笑了笑,便转身去请刘老夫人。
刘老夫人进来后,炯炯有神的目光就盯在了孔玲珑脸上,一点不加掩饰。孔玲珑淡淡一笑,“你们都下去吧,让我和老夫人单独待会。”
茯苓不认识刘老夫人,只是转头看了看,就下去了。
孔玲珑说道:“桌上是刚沏的新茶,希望老夫人不要嫌弃。”
刘老夫人自己的丫鬟也出了门外,她沉沉地笑了几声,拄着拐杖在木椅上坐下,说道:“孔小姐这里,就是只给一杯清水,老身也说不出嫌弃的话来。”
孔玲珑自然知道她什么意思,笑了笑,便没再说话。刘老夫人找上门,肯定是有话主动和她说,何必喧宾夺主,她就等着便好。
刘老夫人打量的几眼都颇有深意,第一眼是看到这丫头气色和润,身体想必没有大碍。第二眼是看到这丫头招呼过自己以后,便气定神闲等着她开口,便看出这丫头还和以前一样,聪明不失心机。
刘老夫人淡淡笑:“看来我没有把大媳妇准备的人参带来是对的,先不说孔家名贵药材如云,就是孔小姐这副身子骨,也完全用不上人参这东西了。”
孔玲珑抿了口茶:“谢老夫人的挂念,人参虽然是补气的东西,但这些大补之药往往也容易过则伤身,玲珑现在正需要清茶调养,人参却是不能吃了。”
看她不肯多说,刘老夫人借着喝茶的当儿也在想,知道孔刘两家依然是面上的关系,想要真实的相交却不可能。
放下茶,刘老夫人露出内宅老夫人最常见的笑,说道:“这半年没敢打扰孔小姐,也是听闻小姐康复,少不得来见一见。还有——前日因为收到了邵儿从京城传来的书信,我看过之后,里面提及了一些孔家在京城铺子的近事,我便觉得,是不是应该来跟孔小姐说一声,还望孔小姐不要嫌我多事。”
孔玲珑捏着手,看着刘老夫人。刘邵人在京城,孔家的铺子遭到人暗算的事,刘邵肯定比她们都要清楚内幕。她吸了口气说道:“玲珑真的感谢老夫人肯来说这些,老夫人不如稍坐,我让丫鬟换一盏新茶过来。”
刘老夫人含笑着,少顷之后,茶换过新,是极为名贵的狮峰龙井,一两就要好几百金。
孔家当然拿得出这些钱,只是这样的茶,想来孔玲珑自己都不常喝。
刘老夫人品尝了一杯好茶,对孔玲珑说道:“其实孔小姐想必也收到了风声,孔家铺子这次在京城遭到大范围针对,实则是跟背后的锦衣卫有关。”
孔玲珑目光一敛:“锦衣卫?”
提到锦衣卫,就一点都不陌生了
刘老夫人说道:“没错,孔小姐必然不知道,第一个受到针对的是京中的药铺,那一次就有锦衣卫出现,被许多京城百姓都看见了。那次虽然有惊无险,可敢保证,就是从这里起的头。之后孔家铺子一间一间,都被不同程度干扰,就没有幸免的。”
☆、134章 神秘的人
没有幸免,就说明孔家既不是倒霉,也不是偶尔的走背运,而是确实得罪了人。
在京城这个地方得罪人,那就可以说没有小事。
孔玲珑看着刘老夫人:“玲珑多谢老夫人告知了这些,老夫人若不嫌弃,留在这里用了饭再走。”
以孔家和刘家曾经的关系,能留刘家老夫人用饭,足见是亲昵之举了
刘老夫人也懂得见好就收,放下那让人回味无穷的龙井茶,就道:“说到底还是老身多管闲事,既然该说的都说了,我也就不打扰孔小姐,知道孔小姐贵人事忙。”
之前她打发了刘家几波人来都不得其门而入,这话就带了几分揶揄。
孔玲珑不戳破,笑着从椅子上面起身:“那我送老夫人。”
两人好好地走到了门外头,疏远客气,刘老夫人的马车停在孔宅的门口,上了马车之后,跟随来的心腹丫头说道:“老夫人何必纡尊降贵,有什么话儿,奴婢代传一声也就是了。”
刘老夫人脸色不复刚才在孔宅的和善,淡冷说道:“既然欠了她孔家一个人情,这人情当然是早早还了最好。”
并不是每个结了仇的人家都能握手言和,无非是不再相斗,却也并不想跟对方往来。
孔玲珑捻着茶杯盖:“刘老夫人这个人情,送的也是时候。”
茯苓说道:“原来那位就是刘家老夫人,可真是老而弥坚。”
有些人就是没见过面,也是有所耳闻的,孔玲珑与刘老夫人都属于这种人。
那厢,玉儿很快就收拾好了几个包袱,前来汇报。因为孔玲珑吩咐尽量从简,所以收拾起来相当省事,自然也没有耗费时间。
玉儿说道:“小姐出门的事,难道不对下面的人说一声吗?”
孔玲珑是孔门当家,理应坐镇孔宅,她如果要离开,人手和铺子生意天南海北送来的信息,要怎么处理?
孔玲珑于是吩咐两个丫鬟:“对外,就说我外出云游,视察燕云十六州各地的商铺。这期间寄往孔宅的信件一切照旧,我会安排可靠的人保管。”
茯苓眼睛瞪的大大的,小姐要云游?好端端为什么想到要千里迢迢去看外地的孔家铺子?
要知道孔家的铺子,那真的多如牛毛和星斗,就是远远的漠北也有孔家的祖产在那,难道小姐还要去漠北,这一来一回十年八年也不够吧?
看到茯苓呆愣的脸色,玉儿伸胳膊撞了她一下:“就按照小姐的做。”
果然消息一传出去,马上就有人上门来,是孔宅资深忠心的几个大掌柜:“少当家为什么想要去云游?外面兵荒马乱,少当家一个姑娘家,还是安居咸阳的好。”
少当家一走,他们都没有主心骨,之前那“病了”半年他们就挺的艰难,这一旦云游,得盼到何年何月啊?
孔玲珑笑道:“现在是天下太平,哪来的兵荒马乱,几位叔伯的心意我都知道了,但是俗话说得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玲珑虽然身为孔门当家人,却十几年没有离开过咸阳,这也跟祖父的教导相违背了,祖父当年,也是踏遍山河,很大程度完成了孔家铺子的扩张,这可是好事。”
是好事,可孔老爷子是男人,又是闻名天下的铁腕商人,孔玲珑一个刚及笄的少女,走出去还不知道要碰上多少危险跟磨难,想发展家业更是异想天开。
他们劝道:“少当家,你的能力我们都是相信的,只是女子出门终究千难万难,少当家想要了解各处铺子,每年也都能收到各处寄来的年报,又何苦劳动自己去折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