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机立断,吩咐小伙计:“你跟着我从后门坐马车,我们立刻去得月楼!”
夙夜虽然被羽箭逼得寸步难行,可是耳朵不聋,听到这话他面色苍白:“玲珑,你不能走!”
孔玲珑对上锦衣卫,不是脆弱的卵碰上坚硬的石吗?!
可是夙夜却只盼来了孔玲珑给他的最后一个眼神,就毅然决然带着小伙计往后门去了。
说也奇,不管孔玲珑是走是留,那墙外飞过来的羽箭,半点都没有光顾她身上,那小伙计险些晕过去,后来才心有余悸陪着孔玲珑远远到了孔家的后门。
孔玲珑上了马车,就吩咐走。之前邺城县令李大人派了两个官兵“意思意思”地跟着孔玲珑,在后门口看到她上车,还打算跟上去,哪知手里就被塞了厚厚一沓银票:“这是你们家大人要的税银,今天起这桩欠税案就了结了,你们回邺城复命吧。”
马车都走远了,两个官兵还没有反应过来,看着手里的银票眼睛都放光了,虽然知道这孔家小姐有钱,可是随手就这么多银票,就算还了税银,也还绰绰有余的好吗。
孔玲珑到了得月楼之后,就看到所谓飞鱼服的锦衣卫守在大门口,可是看到她孔家家徽的马车,那群锦衣卫却只是露出了一个冷笑。
孔玲珑带着小伙计,慢慢走近得月楼,那锦衣卫也只冷冷看着,没有要阻拦的意思。
孔玲珑越过门口这人,看向了得月楼大堂,正好和裴浪目光对了正着。
裴浪这个指挥使做了也有十年,通身都是一股子阎罗殿的气息,还没有人敢和他对视超过片刻,但孔玲珑这个女人,居然和他对视良久,眼神甚至比他还冷几分。
自家的得月楼被占据,孔玲珑的眼神怎么可能不冷。
裴浪也看见她身边只带了那个刚才出门报信的伙计,等于是孤身前来,不由嘴角划过一丝冷笑。
都说白痴才什么都不怕,这个女人以为自己很有能力么?
孔玲珑却已经踏进了得月楼中,得月楼的白掌柜看到少当家果然亲自来了,双眸中又是欣慰又是更深担忧。
“少当家。”白掌柜纵然被刀夹住脖子,还是哽咽叫道。
孔玲珑没有去看白掌柜,她盯着裴浪,也默默地把得月楼打量了一圈。得月楼现在被锦衣卫做成了一只瓮,所有在里面的人现在都成了瓮中鳖,包括主动走进来的她自己。
裴浪懒洋洋地开口:“你就是这酒楼的背后主人?庶民的规矩懂吗?”
孔玲珑看着他,虽然小伙计没有明言,但是如果锦衣卫都来了咸阳,那要办的,就只能是牵涉朝廷的大案子。白掌柜一个月前请她过来商量的事情,想必已经成为导火线。
拿刀架着白掌柜的锦衣卫这时发难:“低贱商女,见了指挥使大人,还不跪下!”
锦衣卫这群疯子,在皇城连正经朝官都怕他们,别说最底层的商户了,此刻竟然和裴浪对视,还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孔玲珑忽然看向了那持刀的人:“你一个路边捡回来的走狗,也狗仗人势在这里叫嚣?”
此言一出,白掌柜都忘了自己还被刀挤着脖子,直接愣了。
而那个拿刀的锦衣卫,则是好像闷锤砸了一下,眼睛瞬间死瞪着孔玲珑。“你个贱人说什么……”
孔玲珑盯着他下一刻反唇相讥:“从漕帮的土匪头子,变成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想必讽刺的紧吧?只是你在这里得意忘形,可有想过你背后的主子若是知道了,你还有没有好日子过?”
那拿刀的锦衣卫起先还色厉内荏,现在握刀的手都抖了起来,瞬间在白掌柜脖子上切了一道血痕。幸好口子不深,白掌柜也咬咬牙没出声。
锦衣卫看着孔玲珑,就好像看着阴曹地府上来的鬼一样。
孔玲珑刚才在门外一瞥,也没有想到,自己会遇见上一辈子见过的人。这个指挥使裴浪身边跟着的锦衣卫,名字叫朱王三,她当年,是在刘家的门客上,见到这人一次。
当时朱王三也是一身的飞鱼服,一脸得意跋扈,在刘老太爷面前,感谢刘老太爷当年的提携之恩。
因为朱王三这个人脸上一道疤十分骇人,正是他从前当土匪的时候抢劫山民留下来的。后来漕帮覆灭,他流落到京城,被刘老太爷在路边发现,成了老太爷手上一把杀人的刀。
这些过往已经是起码二十年前了,而孔玲珑一个十来岁的少女,却知道这些,朱王三怎么会不感到害怕。
要知道,他混入锦衣卫之后,没人知道他的过往,他也不相信刘老太爷会说出去,指挥使裴浪也蒙在鼓里。
将这些往事说出去的,是朱王三自己,上辈子的朱王三自己。
被上辈子的孔玲珑听到。
这一切神不知鬼不觉,成了今日得月楼中,阴间人看着阳间人。
☆、117章 遍布天下
得月楼内的气氛就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楼内许多锦衣卫,身上的肃杀之意都强烈地升起来。朱王三都快哭出来:“大人……”
半晌,裴浪才冷笑着看了一眼朱王三,意味深长地孔玲珑说:“我锦衣卫的家事,自然有回去再处理,孔小姐,今日你就是长了十张嘴,你跟你的得月楼,也要彻底成为过去了。”
裴浪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心思深沉坚韧歹毒,挑拨对他于其说没有用,倒不如说他很清楚眼前该干的事,其他就算是天塌下来,都自可以秋后算账。
朱王三听到裴浪这样说,才觉得自己从鬼门关绕了一圈,擦了擦头上汗,然后又恶狠狠瞪着孔玲珑:“不错,想在此胡言乱语故意扰乱视线,你还太嫩!”
能拖一时是一时,他的确是刘老太爷安插进来的,但今天立下了剿灭孔家这个大功劳,回去之后裴浪怎么也不可能因为二十年前那点小事来怪罪他。
所以朱王三顿时腰杆挺了起来,看向孔玲珑也再次恢复了轻蔑。
看来今天这丫头非死不可,不管她从哪知道自己的事情,只要她死了,就永远开不了口。
裴浪说道:“前段时间有人在得月楼聚众污蔑朝廷,更辱及了当今太后,孔小姐,这事你可知道?”
孔玲珑知道,还知道这一切都是别人设的陷阱。
她眸光看向裴浪:“我得月楼每天客来客往,上千张嘴巴说过的话,怕是我专门雇一个伙计记录都记不过来。”
是不是有人在得月楼说了句醉话,她得月楼还得负责去报官?
虽然孔玲珑没说出来,但她觉得裴浪说的话可笑的意思却透露了出来,好几个锦衣卫都面色阴下来。
裴浪盯着孔玲珑的脸,谁敢觉得锦衣卫指挥使说的话可笑,那他估计真是嫌命长了。
“本指挥使怀疑,这得月楼,正是朝廷逆党的窝藏之处,所以他们才敢在这里大放厥词,因为这里正是他们的老巢。”
不动声色这罪名又变了,先前还只说辱及了太后,现在直接成了逆党的窝点,这些锦衣卫平时给人栽赃个罪名,就和喝水一样简便。
孔玲珑看到刀锋之下,白掌柜已经撑不住变了颜色,一个老掌柜,能忍到现在实属难得,若不是真心信赖孔家,怕也支持不到现在。
她再次看向裴浪:“看来今天说什么,指挥使都定然要我孔家倒霉了。”
这几个锦衣卫,如果想抓人封了得月楼,不过是眨眼功夫,可他们却在这里故意僵持,让得月楼中所有杵在刀下的伙计,都处在魂不附体的恐惧里面,迟迟无法解脱出来。
裴浪眼眸中幽幽笑意:“咱们大老远从京城来,当然得找点乐子……”
一刀把猎物杀了有什么意思,慢慢享受他们临死之前的恐惧,才能得到乐趣。
孔玲珑忽然向裴浪走过去,只是她脚下一动,身后就响起了十几个拔刀的声音,那些锦衣卫的刀尖都对着她后背,只要有一点异动,这十几把刀就要把孔玲珑穿心而过。
裴浪眯眼幽然看着她,见孔玲珑只走了一步就停下,幽幽笑着:“孔小姐这么识时务的人,怎么会在这么多人面前选择以卵击石,你们都不要拦着孔小姐,让她过来。”
孔玲珑看着他,才慢慢向他走去。身后那些刀,果然没有刺过来,孔玲珑确实没有想负隅顽抗,她是做生意的人,讲究动脑子,不太依靠武力解决问题,况且,她手边也没有能跟锦衣卫抗衡的战力。
裴浪倒了一杯酒,已经爽快给孔玲珑递过去:“来,孔小姐,我们喝一杯。”
裴浪是活着的阎王,他手上办的人多如牛毛,已经是除了血腥之外,还是血腥,所以现在他讲究一些花样,对女人先礼后兵,让毁掉人这件事,多一点值得玩弄的趣味。
孔玲珑却不接这杯酒,她盯着裴浪,说道:“指挥使大人,你来咸阳之前,可有打听过我孔家?”
裴浪将手里杯子重重放下:“孔小姐是什么意思。”
孔玲珑佯装不在意,声音幽然说道:“月余前有几个年轻人在我得月楼中买醉,虽然他们一副京城公子哥的样子,但我孔家来者是客,也不好轰他们出去,况且后来我楼中掌柜已经原原本本对我说过这件事,那几个年轻人不过是随口说了些玩笑话,要是觉得这几个年轻人有问题,咸阳的县令大人也不会等到这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