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拖到将近下午两点, 许老师背靠床头, 与艾德闻在闲聊的时候, 她解开快餐塑料袋,里面是一碗白粥和开胃小菜,以及海鲜炒饭。
“你是……”许老师脸朝她的方向一摆,问着,“她对象?”
艾德闻点了点头,顺便撕开一枚海绵蛋糕的包装袋。
许老师说,“你也辛苦了。”
体谅他是病人,陆嘉洛翻了个大白眼。
艾德闻在两口啃完一枚蛋糕前,说着,“我们一起长大的,习惯了。”
陆嘉洛真心想问,杀人判几年?
将餐桌架在病床上,艾德闻已经不在病房里,大概过去二十分钟,他又回来了,从医院食堂打包了一份清汤馄饨、炒面和红烧狮子头,还有一颗西瓜。
她感到奇怪的问,“红烧狮子头配炒面?”
艾德闻快速揭开打包盒,抽空说着,“没有米饭了。”
陆嘉洛是怕他被咸齁了。
她把饭盒搁在窗台上,从沙发起身出了病房,不一会儿,他身边的沙发座里就出现两瓶矿泉水。
艾德闻放下饭盒,拧开水瓶的盖,然后递给她。
陆嘉洛一愣,将矿泉水推回去,“给你喝的。”
他一顿,“哦。”仰头灌自己一大口水,面颊吹气般鼓起。
陆嘉洛的海鲜炒饭没吃完,交给他消灭,倒是尝完了他的馄饨汤。
汤里可能放了些胡椒粉之类,味道带点适宜入口的辛辣。
喝了几口矿泉水,陆嘉洛瞧着柜上一颗绿油油、圆滚滚的瓜,问他,“西瓜怎么切,没刀。”
艾德闻从饭盒里抬起脸,嘴里还塞着炒饭,用含糊的话语和肢体动作解释:西瓜装进塑料袋,扎紧,再往地上摔。
他们扔了一包快餐盒,正准备料理西瓜之际,许老师出言,“哎哎哎,你们拿个盆,西瓜放里头,去卫生间打点冷水泡一会儿,冰的不是更好吃?”
夏天的午后会降低呼吸速度,使人打起瞌睡,垃圾桶兜着西瓜皮,柜上还有吃不下的西瓜,空气中飘着清新的水果香,通过病房门上的窗子,可观来往的众生相。
傍晚许曼发来微信,说自己下班了。预计她真能在晚上饭点准时回来。
艾德闻听到这个消息,摘下棒球帽,甩了甩额前的头发,重新戴上,有种抖擞精神再战一轮的感觉。
然而见许曼一个人走进病房,身后再无其他人,艾德闻又恢复松散的状态,还颇有遗憾的意思。
许曼陪她爸爸吃一顿晚饭,马上又要赶去晚班开工。
女儿前脚一走,许老师就跟着说,“要不你俩赶紧回家去吧,别被小曼危言耸听,我一人能行。”
从许曼留下的一大袋零食里,找出一包饼干,陆嘉洛语气傲慢的说着,“我们不是特意来照顾你的,就是闲着没事,回不回都一样。”
许老师叹气,“唉,我是不想看见你。”
上午有人提到游戏这一茬,所以此刻脑海里仿佛响起Double kill的音效。
陆嘉洛转头瞪一眼,不小心笑出声的男生。
晚上十点多,夜色已经很深,陆嘉洛洗漱后就开始犯困了,打个哈欠满眼汪汪的泪水,眨眨眼才看清手机屏幕。
她靠着艾德闻的肩膀,没有再说话,将手机锁屏发出的细小声音,就像通知睡意前来袭击的信号。
睡得不太舒服,陆嘉洛梦见自己在殡仪馆走廊的窗前,还是满墙的爬山虎,在苍劲的老树下停着一辆车,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男人,卓然身形,站在车旁,厚重的树荫底下。
正在与人通电话,手机挡住他的侧脸,只见他用鞋尖抵着车胎。
忽然间,他察觉到什么,抬头,望见了她。
明明离得有些距离,但觉得他的五官应该没有什么改变,唯独气质变得成熟,不再是当年的少年。
他没有蹙眉,凝视着她的时候,却激起她想躲避的念头。
不知道他是听着电话那头的人说话,还是看见了她,才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陆嘉洛醒来眼前还是一片幽暗,思绪一片困雾,深夜中依然弥散着医院特有的气味,走道的灯光从小窗照进来,些许零碎的脚步声。
床上许老师呼吸粗重的沉睡着,她身旁空无一人,顿觉难以言说的慌张。
这时,艾德闻轻轻拉开门进来,身影仍然高而颀长,只是没有她梦中那么成熟的气息,带着不懂他从哪儿找来的一条毯子。
发现她醒了,直接把毯子递给她,动作示意她自己披上。
陆嘉洛抱住他的胳膊,低垂着脑袋,小声告诉他,“……我刚刚做了个梦。”
艾德闻抽出自己的手臂,圈住她的身子,低声说着,“梦见了什么。”
陆嘉洛粗略的回想一下,但是画面模糊,“忘记了……”
她又说,“梦见我们好像是分手了。”
“然后呢?”
“还有‘然后’啊?”
艾德闻理所当然的说,“这是肯定的啊,肯定有然后。”
陆嘉洛皱起鼻子,“我忘记了。”
刚才还有点记忆,现在确实彻底囫囵席卷消散了。
贴着他的T恤,嗅着如同肌肤温度透出的味道,她的眼皮再度沉下来,一头栽倒下去,他的腿当枕头,然后睡过去。
陆嘉洛再一次醒来是天亮,别扭的睡姿,导致腰酸背痛,小心翼翼地爬起来。
因为艾德闻还闭着眼睛,嘴唇轻抿,高高仰过头,后脑勺枕着沙发背,气息绵长。
她将长发扎起,悄悄出去,在医院对面的麦当劳,买了两份早餐,回来的时候,正好见艾德闻从卫生间出来。
似要等陆嘉洛走到面前,他在那儿没离开,顺便举起双臂伸懒腰。
她快步来到他的眼下,抬手揪起他面颊的皮肤。
突然喜欢上捏他的脸,换来艾德闻茫然的表情。
许曼凌晨四点下班,在家躺到上午九点,过来医院,让他们可以早点回去。
他们将要走出病房的时候,许老师说着最真心的一句话,“有空来家里吃饭。”
陆嘉洛总算有机会报仇雪恨,回头喊着,“没空!”
坐在医院一楼的大厅,她刷微博,他打游戏,终于等到大叔叔的车到达医院门外。
度过漫长车程,又回到这个如同刻有盛夏之名的地方,已不见潮湿的阴霾踪影,太阳高灼。
晒得人昏昏欲睡。
光亮从眼皮上映过,视野朦胧里见葱绿树木,呱躁的蝉鸣。
回到家中,陆嘉洛困得连楼梯都上不去,干脆坐在其中一阶上,抬头看着他,“你就不困吗?”
艾德闻浑身散发着年少旺盛的精气神,眼睛一如既往的清亮,当然说,“还好啊。”
他将赖在楼梯上的人拉起来,抱了抱她,又亲了下她的脸,“你赶紧上楼睡觉吧。”
她点头,抬脚往上走。
艾德闻转身想下楼,稍有一怔,目不斜视的,盯着一个方向,“陆嘉洛……”
“嗯?”她转头,也随即看见一脸发懵状态的小胖子陆正匀。
艾德闻冷静的接着说,“过来灭口。”
☆、第45章 chapter 45
陆正匀今年虚岁十四, 是个凡事总要插一脚、耐不住寂寞的小胖子。
在他的暑假期间出场的主要人物,分别有,举止傲慢, 脾气稀烂的堂姐陆嘉洛,和表面谦逊有礼貌,实际上谁都瞧不起, 最懒得搭理他们的艾德闻。
陆正匀对这两位的最初印象,的确是影影绰绰,模模糊糊, 犹记自己七岁的时候, 在陆嘉洛的怂恿下,捅了隔壁邻居的柠檬树。
并且,在‘颗粒无收’的情况下,被邻居撞破, 陆嘉洛推起他躲进家里。
他俩都知道事情即将败露,她睁着一双大眼睛, 定定地瞧着小胖子, 总能让他联想到万花筒底下的玻璃片。
这会儿, 陆嘉洛正与他串通口供,“你就说是艾德闻做的。”
不晓得艾德闻和她仇怨是怎样开始的, 陆正匀有记忆以来, 他们就不对付, 什么姐姐让着弟弟, 弟弟懂事儿温和,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景象,根本不存在。
由此,陆嘉洛带领他翻开合伙挤兑人的新篇章,不管出了什么事都赖艾德闻头上。
当时因为年纪小,陆嘉洛的整人方法有些幼稚,比如,往艾德闻的牛奶里放盐巴,燕麦里混鱼饲料,饼干里挤芥末等等。
近几年他们成熟许多,平常都说不上几句话。
顶多就是往艾德闻的咖啡里加酱油,毛巾里抹番茄酱,一盒香烟全部剪断再仿照原样塞回去……这么一想,好像跟年少时候差不多,还是没什么长进。
今年暑假到来之前,陆正匀深信不疑的认为,这辈子,他们都不会有同仇敌忾的一天。
不过,人生不止有惊喜,还有惊吓。
陆正匀清清楚楚的,看见他还以为打死不可能愉快相处的两个人,前一刻的举动……如今他的爸爸妈妈都少见这么亲密了。
情商低不代表,傻。
小胖子惊呆的同时,本能地掉头逃跑,艾德闻两步一跨就给逮住了。
陆正匀坐在沙发上,不敢扭头瞧一左一右的人,惊魂未定的,被挤在中间。
真是,如坐针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