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身起来,说着,“晚上要查寝,不能太晚回去。”
他撑住两腿的膝头,也要起身,“我送你。”
陆嘉洛挡住他,“不用了!”
她捡起地上的雨伞,“你早点休息,明天下午没课,到时候再来找你。”
晚上八点半,窗外雨要停了。
蒋芙坐上窗台,叼上一根烟,单手点着火,低头瞄见有人打着令她眼熟的伞,走进宿舍楼。
果然,几分钟之后,寝室门被打开,她便说,“回来啦,要不要来一根?”
陆嘉洛摇了摇头,“洗澡。”
深夜十一点,寝室熄灯,雨声又渐渐沉重。
做完睡前的最后一件事情,定下明早起床的闹钟,却无法入眠。
陆嘉洛平躺在床上,睁着眼睛说,“我有一个朋友,她喜欢上一个不可以喜欢的人,就是有不可抗力的因素,绝对不可能在一起,你们说她该怎么办?”
阿宁别有意味的,“呦——”
蒋芙替她讲解,“一般用‘我有一个朋友’开头的,其实就是‘我’。”
陆嘉洛爽快的坦诚,“好吧,是我。”
阿宁又疑惑的问,“可你说的这个人,好像不是莫燃吧?那莫燃怎么办?”
提到了莫燃。陆嘉洛扯起被子盖住头,声音闷在里面,“今晚我什么都没说!”
朝夕共处同一片屋檐下,都知道陆嘉洛只是性格上的小辣椒,人还是傻白甜。
蒋芙翻身趴在床上,对着她的床头喊,“你个怂包,起来!”
对面床没吭声。
她继续说,“让我们进行两秒之内快问快答环节,准备好了没?”
陆嘉洛从被子底下冒出头,“……你说。”
蒋芙问,“米饭还是汉堡?”
她回答,“汉堡。”
“鸡腿还是鸡翅?”
“鸡翅。”
“可乐还是咖啡?”
“咖啡。”
“莫燃还是他?”
“他……”陆嘉洛脱口而出,只有一个音节,连临时变卦的机会都不给她。
在黑暗的房间里,剩下沉默、雨打窗户。
从阿宁床位的方向,传出一声叹息。
蒋芙好笑的问,“你叹什么气?”
“应景。”阿宁说。
思考已久的陆嘉洛说,“你们发现没有,我都是回答后面的,这属于回答的惯性。”
蒋芙敷衍的出声,“哦——”
阿宁手臂挥出床帘,豪气的说着,“你尽管找借口,说服得了你自己,算我输。”
☆、chapter 17
上午最后一节课,没有人再用窗帘躲避阳光,它开心的钻进树影间,散发着被人承认的温暖和寂静,等到冬天,它发现自己是被利用的,就只剩下冷静了。
陆嘉洛低头划着手机屏幕,转笔,课本翻着第一页。
旁边的人用胳膊肘捅她一下,圆珠笔啪的掉在桌上。
入眼是低跟女士皮鞋,直筒西装裤。
陆嘉洛抬头坐直。
社会学的张老师,一身职业装,大地色眼影晕染着单眼皮,春夏秋冬都是亮玫红色的口红,没有一点漏到唇线以外的整齐,与她的性格相仿,顽固且严苛。
张老师目光锐利的盯着她,“你上课除了睡觉吃零食玩手机,还能做点别的事情吗?”
陆嘉洛感到了一阵威慑力,战战兢兢说着,“……不能了。”
说完,她的同桌蒋芙忽然发出扑哧一声,笑到趴在桌上发抖的程度。
陆嘉洛茫然。
蒋芙笑够了低声解释,“她是想让你回答‘还能好好听课’。”
下课的铃声响,人与声音躁动起来。
张老师已经走到讲台前,却点她的名字,“陆嘉洛。”
她还没来得及起身,愣一下。
“你把我这堂课讲的这几页内容,抄三遍……”
陆嘉洛着急,“老师,初中生都不罚抄书了!”
张老师不容置疑的接着说,“下周三上课的时候交给我。”
风吹过窗外的树,疏光在寝室地上摇曳。
在阿宁点完外卖,下楼取餐,回到寝室的时间里,有人已经重新补妆,换过三套衣服了。
陆嘉洛蹲下,烟粉色的裙摆差几毫米碰到地面,她从书桌底下拉出一只鞋盒。玛丽珍鞋,鞋跟八厘米。
装有咖喱猪排饭的塑料盒一揭开,味道充盈满室,与原本空气中甜美的香水抗衡。
阿宁抽出筷子,无心的说一句,“这么费心打扮,你要去约会啊?”
一针见血。
陆嘉洛怔神短短两秒钟,迅速撤销身上的装扮,改回今天上课的牛仔外套搭T恤,黑色紧身裤,懒得换鞋子,挎上包就走了。
在招待所对面,看见他坐在路旁一辆共享单车上,目光对着手机,无处安放的长腿,绰绰有余的支撑在地上。
陆嘉洛没料到有这么一天,与他碰面之前,要在心里反复练习开场白。
然而,她的脚踝一歪,还好只是踉跄几步,吓自己一跳,也让他注意过来。
陆嘉洛一把抓起纷乱到脸上的发丝,为了掩饰丢脸,姿态高傲的控诉着,“真是,这路都修不平,高出一块让人摔跤什么意思,挫折教育吗?”
艾德闻走到了她面前,低着头,“你这鞋……”
她飞快打断,“刚才是失误,我穿高跟鞋能参加马拉松你信吗?”
他走心的敷衍,“厉害。”
陆嘉洛急着把这事儿翻篇,推起他往前走,“好了好了今晚我请你吃顿好的,算是给你践行。”
双手搭在他的肩上,瞬间产生一种微妙的感觉,竟然还有一些胆怯的紧张,担心他会不露声色的躲开,所以她先松开,拦下出租车。
今晚的航班,时间不够充裕,他们只能等待晚饭,绕着商场的门店一直走着,然后走进一间生活用品馆。
她随口说着,“今天被我们老师罚抄书,估计要浪费我一本笔记本,买本新的好了……”
陆嘉洛从货架上挑出一本,翻开,闻了闻味道。
艾德闻笑了说,“你怎么又被罚抄书了?”
又。
陆嘉洛还是一个初中生的时候,真被老师罚抄过书,而且是一整本。
回想起来,居然是同样的原因,每节数学课开小差的名单上,都有她的大名,于是,她比其他同学的暑假作业多一项——抄完整本数学课本。
暑假结束倒数一周,陆嘉洛才提笔乱写作业,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抄课本,把字写得龙飞凤舞。
抄完就随便扔在茶几上,人走了。
阿姨做卫生,瞧着茶几上、地毯上这些鬼画符似的纸张,困惑不已。
只有艾德闻坐在沙发上,避着午后的阳光,玩游戏机,便以为是他的东西。
阿姨将纸张收拾起来,还对齐,“这一叠纸是要不要啦?”
艾德闻抬眼一扫,没见过,所以摇头。
“不要那我丢掉啦?”
他专心致志的打游戏,没多想,所以点头。
等到陆嘉洛回来,从阿姨那里了解的情况,就变成:艾德闻说是他的东西,也说没用了,我就给扔了。
愤怒因子不由自主涌向大脑,陆嘉洛忍无可忍,把他的作业本找出来,当着他的面撕成无数的碎片,朝他砸了过去。
他有点愣住,没能闪躲,纸片像雪般,从头落他一身。
恰巧,今天是陆嘉洛父母来接她回家的日子,目睹这一幕,许晓惠女士调侃着,“哎呦,华山论剑呢?”
因为陆嘉洛吃这个家的,用这个家的,他们不可能指责艾德闻,或者这个家里的任何一个人,就只骂她。
艾德闻沉默的,捡他的作业碎片。
装腔作势。陆嘉洛撇开目光,委屈到憋不住眼泪,一颗颗的往下滴。
从那一天起,她暗下决心,要讨厌艾德闻一辈子。
市中心商圈,临街铺面之中,餐饮店的气势嚣张,钟鸣鼎食。
他们选择在别人推荐过的火锅店,涮火锅。
服务员剪开锅底包倒入锅中,半打啤酒跟着上桌。
转眼店里挤满了人,有的人抽烟被制止,有的人高声谈论近况,最多还是锅中沸腾的声音。
艾德闻从十二月下旬放冬假,放到一月中旬,也就是等她开始放寒假,他就要开学了。
与他错过的遗憾,她说不出口。
即使喝下好几瓶酒,也说出不口。
“诶——”陆嘉洛突然发出一声。
“你这里……”摸过啤酒瓶的指尖冰凉,点上他的脸颊,她惊奇的说,“有一颗痣。”
很小很小,她以前都没有发现。
艾德闻看着她,仿佛看着一个麻烦,“你是不是喝多了?”
“没有,这才几杯……”陆嘉洛皱眉头,数起桌上的酒瓶,数不清,她甩了甩头。
他悄悄挪远,她手边的半瓶啤酒,“明天上课吗?”
“明天一节课,后天四节课……”她想到什么,说,“对了,明天还是莫燃的生日。”
“莫燃?”
陆嘉洛睁大光滑的眼睛,“我没跟你说过吗?他是我……”
顿了很长,她这么说着,“一个同学。”
陆嘉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隐瞒了‘他是我喜欢的人’这一件事情,随即诚实的说,“我不想骗你,但是我骗了你,为什么呢?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