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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归桐 (斑之)


  公卿大臣们朝入宫门,至黄昏时方才出,如此兢兢业业却没有半点效率可言。
  一项政策议论了数年始终没有定断,更别说处理经济民生中当务之急的问题。
  这般尸位素餐,所导致的就是官员贪污受贿的行为越来越严重。
  明明劝导农桑,粮价却还是居高不下,边境军士的嚼用都成为一个大问题。
  这样的朝廷,根子上已经烂掉了,不覆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郭圣通闲来无事时,常细细思量其中缘由。
  建兴帝王莽绝不是一个无能之辈,否则不会被大汉上下视为可力挽狂澜之人。
  郭圣通估摸着王莽因为自己是靠独揽朝政而代汉建新的,对重臣们本能地就有防备心理,并不肯叫他们独当一面。
  加之王莽又爱朝令夕改,臣子们因此被弄得束手束脚不知如何是好。
  如此这般,确实达到了王莽的目的,但也把朝政弄得乌烟瘴气。
  此后,即便想尽力补救,也是无计可施了。
  这样千疮百孔的天子,倘若真有能交托到太子手上那天,想必他也不会有多舒心。
  这些道理,郭圣通自然是不会和甄璇分说的。
  甄璇在她眼里,终究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过路人,她没有要和她较劲的闲心。
  刘秀对她来说,也只是过路人。
  不同的而是这个过路人,总会被郭况提起。
  这是父亲缺失的后遗症。
  男儿的成长路上父兄的榜样作用是不可或缺的,从前在真定时这榜样是刘得,到了长安便换成了刘秀。
  郭圣通看明白后,也就没有叫郭况不和刘秀来往的心思了。
  只是从平又薇家中出来后,她不再去太学接郭况而是直接回了家。
  郭况和她抱怨。
  她自然不能说是怕碰着刘秀。
  在没碰着刘秀的日子里,她虽然也做梦,却莫名觉得心定。
  她和郭况解释说:“城南修庙,乱糟糟的,我害怕不敢多耽搁便直接回了家。”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还乡

  彼时,春光早已走远,炎夏也落下了帷幕。
  时光匆匆,秋高气爽的九月到了。
  这年九月,建兴帝下诏在常安城南修九卒祠庙。
  其中祖庙五座,亲庙四座。
  黄帝庙方四十丈,高十七丈,余庙只有其一半。
  如此浩荡工程,物力人力自然耗损非常。
  高强度高要求的劳作中,城南每日装尸体的牛车都没空过。
  附近住户为之哀叹愤懑之余,谁又不心惊肉跳呢?
  不巧,太学也在城南。
  郭况很快便理解了阿姊的害怕,还善解人意地安慰了她一番。
  与其同时,愈发觉得身为家中唯一男儿的自己责任重大,要尽快长大为母亲和姊姊遮风避雨才是。
  大抵是白日里说起了城南的无辜枉死的冤魂们,郭圣通夜里也没睡安生,总觉得耳边隐隐似有人在哭泣哀嚎。
  她倒没有发憷,只是从心底深处涌出同情不忍来。
  修庙自然是有缘故的。
  七月时,大风毁未央宫前殿王路堂西厢及后阁更衣中室。
  昭宁堂池东南榆树大十围,东僵,击东阁,阁即东永巷之西垣也。
  皆破折瓦坏,发屋拔木。
  未央宫作为皇帝居所,已然成为皇帝的象征,如此这般朝内朝外皆视为不祥之兆。
  建兴帝王莽因此下书:“……烈风雷雨发屋折木之变……伏念一旬,迷乃解矣……临有兄而称太子,名不正……惟即位以来,阴阳未和,风雨不时,数遇枯旱蝗螟为灾,谷稼鲜耗,百姓苦饥,蛮夷猾夏,寇贼奸宄……深惟厥咎,在名不正焉……临为统义阳王,几以保全二子,子孙千亿,外攘四夷,内安中国焉……”
  这一下便把责任推到了太子王临身上。
  太子被贬为统义阳王后,甄璇因此低沉了些日子。
  之后大概是想明白了天子现下只有两个嫡子,新迁王王安腿有残疾,虽比王临年长却不可能被立为储君,日后太子之位还会是王临的道理重又变得光彩照人。
  还是在这月,杜陵便殿乘舆中深藏于匣中的虎纹衣自树立外堂上,良久乃委地。
  如此异象,建兴帝自是不喜。
  兼之四方盗贼疯起,建兴帝欲要昭示自己乃是承受天命,可建万世之基者。
  便又下书:“予受命遭阳九之厄,百六之会,府帑空虚,百姓匮乏,宗庙未修,且祫祭于明堂太庙,夙夜永念,非敢宁息。
  深惟吉昌莫良于今年,予乃卜波水之北,郎池之南,惟玉食。
  予又卜金水之南,明堂之西,亦惟玉食。予将亲筑焉。”
  因此便于常安城南封地百顷,于九月甲申时,莽立载行视,亲举筑三下。
  司徒王寻、大司空王邑持节,及待中常侍执法杜林等数十人将作。
  坏彻城西苑中建章、承光、包阳、大台、储元宫及平乐、当路、阳禄馆,凡十余所,取其材瓦,以起九庙。
  自此开始,连日暴雨。
  民间因此说这是上苍对天子大兴土木的不满。
  只是九庙仍旧轰轰烈烈地修着,为铜薄栌,饰以金银雕文,穷极百工之巧。
  带高增下,功费数百巨万,卒徒死者无数。
  雨势连绵,等到完全止住时已进了冬月。
  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屋子里火炉日夜燃着。
  这日,郭圣通正在母亲房中同母亲一起看大舅的信。
  大舅不放心,连番写了书信催他们回真定去。
  母亲见郭况在太学中如鱼得水,总也下不了决心,回信说再等个一年半载便回去。
  母亲写就回信后,看了郭圣通一眼,笑道:“等回去就定亲,耽误不了你。”
  母亲怕郭圣通见着平又薇即将出阁心中着急。
  郭圣通无奈地道:“阿母,您怎么一面说要留我到十六七,一面又好像迫不及待要把我嫁出去呢?”
  母亲失笑,“你这孩子,阿母是怕你急。”
  正在此时,红玉回说郭况回来了。
  母亲便叫洗手吃饭。
  用过晚膳后,郭圣通在窗边裁衣。
  郭况羡慕同窗的姊妹在他生日时送亲手做的衣裳,回来和郭圣通说了。
  郭圣通便许诺他明年也送。
  郭况生日是二月初四,时日尚早。
  但郭圣通平素没怎么动过针线,手生的很,故早早地开始了。
  她一边裁衣,一边听着郭况和母亲说话。
  忽听得郭况道:“刘文叔后天便要回乡了,正好明天休假,我们约好了明天为他践行,午膳便不在家中用了。”
  母亲点头,“去吧,只注意着少饮酒。”
  郭圣通坐在一旁,先还不以为意,反应了会才明白过来。
  刘秀要走了?
  她一时不觉,针扎入指腹中,殷红的血珠立时冒了出来。
  母亲看着了,忙道:“这孩子,做针线你得往手上看啊。丢了吧,明日再做,这会光线也不好了。”
  郭圣通依言放下。
  母亲又问她疼不疼,郭圣通摇头。
  郭况也扑过来,“阿姊,我不急的,你慢慢来。”
  郭圣通点头,之后到底有些心不在焉了。
  刘秀回了南阳,她回了真定,日后该是没有任何交集了。
  是好事,她该开心才是。
  可为什么,心底竟好似不快乐呢?
  等到刘秀启程那天,阴雨连绵了两月的天竟晴朗的好似六月。
  这夜,郭圣通又梦到了刘秀。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袍,身姿笔直如松,站在廊下气质卓然。
  他伸出手,“我就是刘秀,那个要娶你的刘秀。”
  阳光中,他的双眸亮若星辰。
  郭圣通摇头。
  无论怎么看,他们的未来都不会有交集。
  或许刘秀未来真会站在万人之上也未可知。
  但,那和她无关。
  *****
  这年腊月初四时,太傅平晏死。
  母亲带着郭圣通姐弟去祭拜致哀,见着哭的泪人般的平婉华心中很不好受。
  回来的路上感慨说:“倘若婉华不是平晏的幼女,和你二舅的婚事说不得就成了。”
  郭圣通仰头看母亲,忽地明白过来。
  平婉华会不会就是二舅心中念念不忘的那个人?
  平晏作为为天子掌机密的重臣,大舅和天子都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可,为什么后来大舅主动提及,二舅又断然拒绝呢?
  这还是说不通。
  郭圣通想,等回了真定她一定要问问二舅。
  如果他放不下的真是平婉华,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人生百年,匆匆而过。
  我们很该过得幸福些。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可笑

  水晶帘外娟娟月,梨花枝上层层雪。
  雪飞云起,夜窗如昼。
  郭圣通正在临窗写字,字迹清秀婉约。
  屋子里灯火明亮,温暖如春。
  但大抵是雪光太甚,她还是无端感受到了些清冷的味道。
  这份清冷一点点渗透进心底,终于渐渐抚平了她内心的焦躁和愤懑。
  建兴帝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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