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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归桐 (斑之)


  他松了口气,陪着她一起逗弄孩子。
  夜里,孩子睡在他们中间。
  他有些不习惯,半天睡不着。
  她和孩子都睡的很快。
  他睡不着也不敢翻来覆去,只睁眼望着帐子顶想事,等把近来的事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暗自计较有没有什么疏漏处后,他这才觉得有些累了。
  他听着身边孩子和她绵长的呼吸声,忽地觉得温馨到了极处。
  他阖上眼,很快睡着了。
  *****
  日子一旦不磨人了,过得便飞快。
  转眼便进了四月,初夏踩着落花来了。
  葳蕤树木绿得浓,打眼一看只觉得心底都被染绿了一块,满满地透着凉意。
  小孩子体温低怕冻着,郭圣通只在午后气温最高的时候抱着他出来走走。
  自己带孩子比她想象的累多了,但是值得,太值得了。
  现在谁把孩子抱走没一会,他都扭着身子要回到她怀里。
  当她满满地把他抱个满怀时,那种满足感和幸福感实在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比拟的。
  每当他纯真地望着她笑时,她的笑止都止不住。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在此之前的她多么不正常。
  如今想想,那时的她可能是真的病了。
  应该是和王嬿一样的病。
  那会真是觉得活着并没什么意思,觉得努力挣扎是那么过,随波逐流也是那么过,都一样。
  可现在想,活着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就是盯着疆儿的睡脸,她都能看一个时辰。
  死了什么都没有了,要是那贵人和刘秀一起作践她的孩子她都不知道,当然还是活着好。
  她不止要活着,还要越活越好。
  是孩子治愈了她。
  她抱着孩子在太阳底下走了两刻钟。
  回到屋里,孩子就睡了。
  这一睡就一直睡到黄昏被饿醒。
  她撩起衣衫,把孩子喂饱后,又哄着他玩了会,刘秀回来了。
  他凑上来逗孩子:“看,谁回来了?”
  她没有好气:“孩子又不会说话。”
  他心道,这还是在生气啊。
  气性也太大了吧。
  四月初,前线传来贾复身受重伤的消息。
  刘秀大惊,却并不意外。
  这个少年将军一向勇武过人,遇着战事总是身先士卒。
  他麾下的将士有他起表率,士气如虹,时常把敌军碾得不敢迎锋而上。
  贾复初来时,未立寸功而封将军,麾下诸将多有不服。
  后在攻击青犊军中,他率先陷入重围,杀了个三进三出,一路所向披靡,此后诸将不得不服气。
  他这一马当先的作风始终保持着,可这次怎么能伤得如此之重?
  他盯着军报中的“复伤创甚”,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这是员名将啊!
  倘若就此陨落,实在是一大憾事。
  他当即遣了最好的医者带着最好的药材去治疗贾复。
  为了叫贾复安心,他又带话给他。
  “不令卿别将者,为卿轻敌也。
  果然,失吾名将。
  闻卿妇有孕,生女邪,我子娶之,生男邪,我女嫁之,不令其卿忧妻子也。”
  当天回来后,他一边叹气一边说起这事。
  桐儿和刘荷花私交甚好,听后亦为之忧心。
  可忧心过后,她忽地瞪他:“可谁许你把我儿子女儿的婚姻大事就这么定下的?将来若是彼此看不上,那你不是害了两个孩子吗?”
  他叹气:“当时哪想那么多——”
  他冷静下来后,就知道她要怨他。
  等又过了些日子,贾复伤好,刘荷花因此来信婉拒这场指腹为婚。
  郭圣通觉得着是儿子被嫌弃了,对刘秀这个罪魁祸首的气就更大了。
  他想,女人也真是奇怪。
  明明不愿意,被人拒绝还不行。
  倘若刘荷花顺杆往上爬,看她怎么办?
  明明刘荷花和她一样的心思,都是为孩子计较,她又不是不明白,怎么就一直冲他生气?

  ☆、第两百三十七章 回军

  郭圣通当然不生刘荷花的气,刘荷花能想明白,能和贾复好好过下去,她再高兴不过。
  她只是一想到将来刘秀要带回来个女子,他会封她贵人,封她皇后,她恨不得现在就把刘秀掐死。
  她知道她不该这样无端地迁怒刘秀,毕竟那是前世的他。
  如今的他什么都不曾做错,他待她温柔耐心,凡事以她为主,从不召幸侍女。
  他不是不需要,他只是尊重她,照顾她的感受。
  她能想到的男人能有的闪光点,她在他身上都看到了。
  可正是因为现在的美好,才让她愈加悲愤。
  难道如今的你是假的吗?
  那你戴着的这张面具做工未必也太真了吧,我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苦心孤诣地欺骗我?
  究竟为什么?
  为什么要把我捧到手心里,又重重地摔我进尘埃里?
  你待她是真爱,那当初说爱慕我又算什么?
  她无处寻找答案,就连那烦人的梦境也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所有的一切犹如清晨花间的露珠,被太阳一晒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一切都是她的臆想。
  可是在验证过那么多的人和事之后,她再也自我催眠不了。
  她用手轻拍着孩子,待他睡着了后为他掖好被子。
  她屏声敛息地站起身来,拽着刘秀往外走。
  她的手温热,触感细腻,覆在他手上把他心都烫得颤了了一下。
  他无端地竟有些恍惚,而后又忍不住失笑。
  成婚到现在也有一年多了,她连孩子都为他生下了,他怎么还是会如此紧张呢?
  明明知道她不会再拒绝,但仍是忐忑。
  牵她的手时心会跳,吻她的眉眼时心还是会跳。
  他就像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般,只要一面对她总是慌张无措。
  这是不是也是病?
  而且还无药可治?
  他的欢欣叫她察觉了,她回过头去看了他一眼,清澈如水的眸里分明在说:这人是不是有病?被呲还这么高兴?
  他的笑意愈发灿烂。
  这样多好,他实在是不喜欢那个满怀心事安静到让人害怕的她。
  那时的她,眼里有超越年龄的痛苦、迷茫和憎恶。
  而且,冥冥之中,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知道,他的想法太过匪夷所思。
  但他真是觉得她心底那个沉重的秘密和他有关。
  只是,能是什么呢?
  她才十六岁,一直养在深闺,她能有什么秘密?
  可若是没有,如何解释她经久以来的异常?
  她父亲早逝,但是母亲慈和,弟弟可爱,她金枝玉叶般地长大,她能有什么心理创伤?
  她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他的笑慢慢回落下去,他望着身前的郭圣通。
  刚开始认识她时,他觉得她是这世上最简单的人。
  如今,他依旧这么认为
  只是,小妹曾说过一句话:简单的人才最难看透。
  因为,他们心性坚韧。
  他们一旦下定决心隐藏什么,任你如何软磨硬泡,也不要想撬开一丝缝。
  他尊重她的感受,他可以不知道她的秘密是什么。
  但是,他希望她开心,真的开心。
  用过晚膳后,两人各据一案习字。
  她仍是有些气呼呼地,就像那毛笔和她有仇似的。
  明明是平心静气地写字,到了她那竟成了趁借机发泄。
  他看了她一眼又一眼,她毫无察觉。
  他挥挥手,示意侍奉在侧的侍女们全都退下去。
  他搁了笔后,走到了她身边拿走她的笔。
  她抬头愕然地望着他,明显有些不快。
  他执起她的手来,“如今河北既定,我决定回军南下。一路上车马劳顿,要委屈你和孩子吃苦了。”
  她蹙眉,却并未惊讶,显是早有预料:“具体什么时候?”
  “三日后。”
  她哦了一声,喃喃道:“那明日就得收拾了。”
  “我准备了一辆大马车,足够你和孩子还有常夏、羽年一起乘坐。”
  她点点头,没有说话。
  今年并不平静,或者说自她怪烧后这天下便没有一日平静过。
  王莽在时,民不聊生。
  王莽死后,民更不聊生。
  她是幸运的,还能在这乱世中为情所困。
  多少个像她这般大的女孩子,因为饥饿一个饼就把自己卖了。
  她只是占了出身的优势。
  她时常想,假设当日她没有托生在母亲肚中,她如今坟头草只怕都三尺高了。
  能保留自尊,便是此时最大的幸福了。
  只是这幸福能持续多久呢?
  等着刘秀称帝,等着他带回那个贵人,她便要跌入深渊。
  她的孩子必会因为她而受到异母兄弟姊妹们的嘲笑和欺辱。
  那不比她自己失去自尊还叫她痛苦吗?
  彼时,她还是能衣食无忧地活着。
  可又有什么意思?
  回军南下后,她疲于照顾刚满两月的孩子,累得没有什么精力再东想西想。
  他们走了两月,快到鄗城时已经热得连刘疆都穿不住夹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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