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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锦 (玖拾陆)



程芷珊常常给她打圆场。

我也不晓得是什么状况,两个人一块不见了。

昨儿个衙门让我们去认,我才清楚宋玉澜死了,也不知道程芷珊怎么样了,怕也是凶多吉少……”

谢筝静静听着。

闽奉銮说话吞吞吐吐的,眼神不住飘,显得犹豫极了。

不知是心里虚,还是真的如他所言,他不喜欢在背后说人是非,尤其是已经遇难之人。

若是后一种,谢筝想,宋玉澜的脾气性子只怕不是闽奉銮这寥寥几句就能概括的,她定是没少得罪人。

陆毓衍问了同样的问题,这两人平素与哪家官家子往来得多些。

闽奉銮干巴巴笑了笑,道:“不是我不肯说,是没打听过,若是陆公子你与教坊司的姑娘往来,肯定也不希望被张扬出去,我们做事懂规矩的,不乱打听。与其问我们,不如问问跟她们交好的姑娘们,许是还听闻过一二。”

这个说辞与李司乐的相似,谢筝估摸着是实情。

“这几年,教坊司失踪或者无端病故的姑娘有多少人?”陆毓衍又问,见闽奉銮脸色白,他又补了一句,“不是寻事,只是想弄清楚,这次是偶然,还是早有端倪。”

闽奉銮咬了咬牙,道:“罢了,我不说,你们问乐伶戏子,也总有人会说的。不对劲的不止她们两人,还有四个。”

依闽奉銮的说法,一个是两年前不见的,他报到衙门里,但压根没找回来,估摸着是跟哪家权贵走了。

另有两个是去年不见的,他们没去报,册子上归到了病故上。

还有一个是七月里死的,一夜之间病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请了大夫来看,吃了三天的药,没撑住。

那姑娘与教坊司里做事的一位老妪熟悉,那老妪见她可怜,替她收殓,换上她生前最喜欢的裙子,没想到,在更衣时,却在她后腰上现了一道刀伤。

“应该是匕划的,看起来还是新伤口,不算深,但会出血,好端端的,她怎么会伤了后腰呢,”闽奉銮摇了摇头,“但人也没了,衙门里头痛那菩萨跟前接连杀人的案子,我这儿死了个乐伶,没想添乱,就没去报。”

那位姑娘的的确确是病故的,匕伤口跟她的死未必又干系,教坊司不敢在那个时候没事找事,就瞒下了。

谢筝与陆毓衍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深、会出血的刀伤痕迹,宋玉澜的手臂和腿上也有,仵作说过,是生前就划开了。

闽奉銮去认过宋玉澜,却不会知道如此细节之处。

虽然没有满身淤青,但七月里那位姑娘的病故,会不会也跟宋玉澜一样,是遭遇了什么呢?

“替她更衣的老妇人还在坊内做事吗?”陆毓衍问道。

闽奉銮点头,使人去叫,这位妇人来得就快多了。

第一百零一章 情疤

老妪姓曹,已经过了花甲,佝偻着背,神色紧张。

谢筝见她一副颤颤巍巍模样,担心当着闽奉銮和陆毓衍的面,曹老妪会有所保留,便上前扶住了她的手,柔声道:“妈妈,我们去外头晒着太阳说话吧。”

曹老妪眯着眼看谢筝,她在教坊司做事,自是怕闽奉銮的,陆毓衍又是通身世家子弟气派,还是丫鬟装扮的谢筝最顺眼也最好说话,她赶忙点了点头。

院子里阳光正好,曹老妪倚着庑廊柱子站了,试探着开了口:“姑娘是来问宋玉澜的事的?”

谢筝颔:“妈妈与她往来多吗?”

曹老妪撇了撇嘴:“难伺候呢!不是我嘴巴坏,教坊司这地方,进来的都是犯官家眷,管你从前是一品大员的子女还是芝麻官的子弟,那都一个样,谁也不比谁矜贵。

再说了,她宋玉澜从前也不是顶顶矜贵的啊,这里比她出身好的姑娘又不是没有,喏,一块儿不见的那个程芷珊,人家才是真正的好出身。

我与程姑娘说话,她客客气气的,宋玉澜就不同了,一点儿不合心意,大吵大闹的!”

谢筝暗暗想,看来闽奉銮说得没错。

“听说七月里一位姑娘病故了,还是妈妈替她收拾的?”谢筝又问。

曹老妪垂下了肩,整个人透着股忧伤,叹了一声,道:“潘丫头啊,那也是个好姑娘,话不多的,老实又厚道。

她弹得一手好琵琶,我听好些人夸她,说她那‘反弹琵琶’,就跟画里出来似的。

好端端的,说病就病了,一下子就没了,是我给她换的衣裳,梳了头,她爱漂亮,我没什么能帮她的,就让她漂漂亮亮的走。”

谢筝抚着曹老妪的背,安慰了两句:“她后腰上有刀伤?”

曹老妪咬着牙点头,握着谢筝的胳膊,让她背过身去,伸手在她后腰上比划了一番:“就是这个位置,半根手指长,细细的,我现的时候,已经结疤了,口子不深的,我看着就是会出点儿血,要不了人命。”

谢筝略一思忖,附耳问道:“妈妈,潘姑娘身上,有没有烧过情疤?”

曹老妪倒吸了一口寒气。

教坊司里头,男女之事简直可以说一句“乌烟瘴气”,曹老妪在这儿几十年了,各种乱七八糟的状况见得多也听得多了,她秉着“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事”的态度,这才做得长久了,替潘姑娘收殓,是唯一一次多管闲事。

“姑娘是怎么知道的?”曹老妪尴尬极了,“那事情我谁都没说过的,这里的姑娘们,得一真心人不容易,她既然肯烧上,定是把那人放在心上了,她生病没了,如此私密的事儿,我就瞒着。”

谢筝抿了抿唇,逼着自己镇定些,道:“烧在哪儿?什么形状的?”

“烧在……”曹老妪往下身指了指,给了谢筝一个“你懂的”的眼神,“我当时现她身上有刀伤,想查得仔细些,就正好看到了,形状么,是个月牙。”

谢筝瞪大了眼睛,虽然她问出口时已然有了猜测,可真的证实了,还是让她的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潘姑娘的情疤也是月牙形的,与宋玉澜的一样。

宋玉澜是被迫烧的,那潘姑娘呢?

真如曹老妪所言,是她心甘情愿烧上的,还是被人强迫,甚至遭受了别的苦痛,以至于突然病重到说不出话来,最后身死?

那个在她身上烧情疤的人,又会是谁?

谢筝的声音压得低低的,问道:“妈妈可知道,她的真心人是谁?”

曹老妪摇了摇头,苦苦一笑:“她不曾跟我提过,她被送出去埋了的时候,也没见到有男人来凭吊,许是一厢情愿了吧,也或许是在我们谁都不知道的时候,那人去看过她。”

谢筝没有问潘姑娘埋在哪儿,左不过一张草席,运气好些得一口薄棺,送到城外乱葬岗,一个多月过去了,早就分不清了。

叹息一声,谢筝最后又问:“坊内姑娘平时往来的官家子弟,妈妈有听说过吗?尤其是宋玉澜和程芷珊两位姑娘。”

曹老妪摇头。

“我晓得一些。”一个声音横空插了进来。

谢筝循声望去,见之前被李司乐打去寻人的小吏引着一位年轻女子过来,说话的正是那女子。

她不禁有些诧异,她与曹老妪说话,声音不大,这姑娘远远过来,怎么就听见了。

那姑娘似是看出了谢筝的疑惑,道:“练琴练多了,耳朵也比常人灵些,换个人来,怕是什么都没听到。”

曹老妪与谢筝道:“这是楼姑娘。”

楼姑娘走到谢筝跟前,打量着她,皱眉道:“你看着有些眼熟。”

谢筝一怔,复又明白过来,道:“我是萧府的丫鬟,许是中秋姑娘来府里唱戏时见过我。”

楼姑娘了然,没再仔细琢磨谢筝模样,道:“你要问程芷珊的事儿,我倒是知道点,我有一回从东街沿河过,隔着河水看见她进了边上的一座院子。”

东街那一排铺子背水而建,水边通路窄小,极少有人走,而河对面……

谢筝不由捏住了指尖,道:“莫非是青石胡同的那座宅子?”

“你知道那里呀,”楼姑娘点头,“我后来问她,她说是那家的主人爱听她的戏,她就经常过去,宋玉澜与跟着去过,回头还跟我们说,别看那院子小,里头的家具摆设,一般的官宦人家还比不上呢。我们问她,那是给哪位贵人唱曲弹琴了,她又傲气的不肯说。”

楼姑娘不屑地撇了撇嘴:“都在这里头了,都是给人唱曲逗乐的,偏她以为给贵人唱戏就矜贵了,说到底,教坊司里头,一年里给圣上娘娘唱戏的都多了去了,有什么好得意的。”

“那姑娘能不能告诉我,中秋在萧府唱戏的时候,到底生什么了?”谢筝指了指鼻尖,“我的鼻子也挺敏锐的,那夜我闻到了血腥气。”

楼姑娘的脸色骤然白了白,凑近了仔细看谢筝,惊道:“是你!那夜你来过戏台!”

第一百零二章 迁怒

那夜月色皎洁,戏台附近又点了不少灯笼烛火,昏黄的光线落在人身上,五官与白日里看起来略略有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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