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谢筝知道,唐姨娘的眼线人手在暗地里打量她,但唐姨娘自个儿,是轻易不露面的。
今儿个特特过来,倒是真的稀奇了。
似是顾及萧府大丧,唐姨娘也穿了身素净的,长发梳得整整齐齐,妆容淡淡的,甚至没有刻意遮盖眼下的青印子。
就这么一眼看去,谢筝觉得,孙氏看起来还比唐姨娘年轻许多了。
唐姨娘浅浅笑着,说得不疾不徐的:“晓得二爷在收拾东西,原本不该来打搅的,只是老爷与二爷这些日子都在萧府,我也只好在这个当口上见缝插针,过来一趟。
年前夫人捎年礼进京时,信上曾说,旧都的老太太想念京里养善斋的酱瓜的味道,还有德安坊的几样素点心,这些东西,原本是京中每年都送回旧都的,是我的疏忽,去年年礼时没有备下,接了夫人的信,再去准备时就晚了,那两家铺子年前没有余货给我们府了。
我本来琢磨着年后化了冰,再备好了让人送往旧都去,结果萧府老太太没了……
我想,二爷回旧都去,路上要是方便,能否先捎一些给老太太?等天再好一些,我再让人多送些回去。”
“劳姨娘费心了,”陆毓衍颔首,道,“姨娘让人把东西都给松烟吧,我一道带回去。”
唐姨娘忙应下,又道:“另还有一些小东西,凑了个妆匣大小,不重的,也烦请二爷捎回去给夫人。”
说完了这些,唐姨娘又问了谢筝:“听说姑娘过几日就进宫伺候婕妤娘娘去了?”
“承蒙娘娘抬爱,”谢筝拉花翘到跟前,道,“到时候,还请姨娘多看顾花翘一些,她也没别的去处……”
“哪儿的话,”唐姨娘抿唇笑了笑,“阿黛姑娘放心。”
说完了这几桩事,唐姨娘才缓缓起身告辞。
花翘送了她出去,谢筝转眸看向陆毓衍,道:“这一趟来得蹊跷。”
捎回去给老太太的酱瓜、点心,这么小的事儿,让丫鬟婆子来一趟就好了,偏偏唐姨娘亲自来了。
说话之时,谢筝留意到,唐姨娘时不时就把目光落在她身上,也不沉沉看,就一眼飘过去,若有似无的,但谢筝晓得,唐姨娘在打量她。
这种打量,带着满满的探究。
陆毓衍扣着谢筝的指尖,道:“她又不是个蠢的,总会有些想法。”
没有过多纠结唐姨娘的事情,陆毓衍柔声与谢筝交代着入宫的事情。
虽说有陆培静关照,但谢筝不是去混日子的,又是这么个来历,在宫里肯定引人注目些。
“丹娘,”陆毓衍唤了声,见谢筝抬着眼看他,凤眼里映着他的身影,他不禁低下头,在她的唇角轻轻点了点,道,“机灵些。”
第二百八十五章 进宫
唇角微痒。
呼吸之间,是陆毓衍身上淡淡的皂角味道,还混了些几不可闻的药酒香味。
见陆毓衍有好好的抹药,谢筝心里满意,嘴上哼了声:“我一直挺机灵的。”
陆毓衍哑然失笑,他的小姑娘就是这般可爱,叫人心暖又心软。
一想到过几日要离京,而谢筝要入宫去,往后两人见面相处就不似现在这般容易,心底不禁舍不得。
箍着谢筝的肩膀,陆毓衍紧紧抱了会儿,良久才放开。
“你有东西要捎回去吗?”陆毓衍低声问道。
谢筝一怔,她自然是没有酱瓜、点心要捎给陆府老太太的,可转念一想,倒也记起来了。
年前,孙氏让萧玟带了那么多东西给她,虽不算还礼,但也该备些合适的,还有章家妈妈两夫妻。
谢筝备了纸墨,写了两封信,一封给孙氏,一封是给谢慕锦与顾氏的,要让陆毓衍去坟前烧给父母。
屋子里,墨香怡人。
谢筝提笔,认真书写,全神贯注。
陆毓衍静静看着她,也不出声,一瞬不瞬的,看她沾墨落笔,看她拧眉沉思。
谢筝吹干了信纸,拿火漆封了,交给了陆毓衍。
两人离开陆府时,唐姨娘让桂嬷嬷送了东西过来,松烟都接了过去。
萧府里也是忙碌,举家回旧都,要安排要收拢的事儿不少。
沈氏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听底下婆子回话时,都叫萧娴在一旁坐着,让她也仔细听。
萧娴在明州生活了几年,萧柏作为父母官,也无需讨好什么人,哪怕让萧娴一人打理,其实也没有多少事。
回了京城,又定了入皇家,沈氏便从头抓起,教导萧娴掌家。
原本还以为时间紧迫,哪知道大礼要耽搁下来了。
谢筝想,以萧娴的聪慧,三年之后,她能做一个出色的皇子妃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萧府众人启程了。
谢筝送到了十里长亭,依依不舍与陆毓衍和萧娴告别。
萧娴捧着谢筝的脸颊,道:“你可要好好的,人生虽有起伏,如若真遇见了困境,记得要跟前回一样,倒也要倒在我的车前,让我救你护你。”
谢筝原本有些想哭,听了这话倒是笑了,朝萧娴重重点了点头。
队伍越行越远,直到看不见了,谢筝才跟着陆培元回了京城。
陆培元交代了她几句,便先回府去了,花翘陪着谢筝到了宫门外头。
哪怕只是角门,依旧能窥见宫廷深沉,一眼望不到头的宫墙,看得人闷得厉害。
花翘深吸了几口气,道:“姑娘放心,奴婢会照顾好自己的。”
谢筝颔首,花翘是个鬼灵精,谢筝不怕她在陆府里头吃亏。
于嬷嬷来引谢筝。
她已经晓得了谢筝的身份,也知道谢筝进宫要做什么,对于这个小姑娘,她有些佩服,可转念一想,这偌大的皇宫里,能一步步往上爬的,哪个不是七窍玲珑心?
都是被逼出来的。
于嬷嬷走得不快,一面走,一面给谢筝讲宫里的大小规矩,指点宫室位置。
明明是冬天,等谢筝走到陆培静那儿时,额上都隐隐冒汗了。
住处是安排好了的,就在偏殿里,与几个大宫女一道住。
被褥是新晒过的,上头摆着几套宫装,谢筝赶忙换上,才跟着于嬷嬷去见了陆培静。
陆培静看了两眼,笑了:“这么一梳妆,倒还真像回事儿。”
谢筝抿唇笑。
之后的三日,谢筝一直待在这宫里,做些殿内打扫整理的琐事,哪怕陆培静去皇后那儿请安,她也没有跟着去。
她还需要适应宫里的生活。
几个大宫女都是好相处的,虽不晓得谢筝的真实身份,但也明白她就是进宫来当几年差,与寻常宫女并不相同,没有了竞争攀比,一时到也和睦。
这三日里,谢筝见过圣上一回。
她跟着众人福身请安,圣上顾着与陆培静说话,并不理会底下人,自然也没留意谢筝。
三天后,陆培静带上谢筝,去了成华宫打马吊。
牌局是段贵人安排的,她没有旁的喜好,独独偏爱马吊。
成华宫的主位是曹贤妃,陆培静进了成华宫,少不得去问个安。
正殿外头,年老的嬷嬷低声道:“我们娘娘歇午觉呢。”
陆培静毫不意外,曹贤妃从潜府里就伺候圣上,如今年纪也不轻了,每日下午都要多歇一会儿,她道:“那我打完了再过来。”
老嬷嬷应了声,目光落下谢筝身上,道:“这个宫女眼生。”
谢筝上前,给老嬷嬷见了礼:“奴婢阿黛,才刚刚到婕妤娘娘身边做事。”
老嬷嬷闻言,便领会过来了,原来这就是传言里的那一位。
段贵人是出了名的爱打马吊,接连好几日,都请了陆培静。
主子们打牌,其他人也没什么事情,谢筝嘴巴甜,与段贵人身边的几个宫女混熟了不少。
谢筝来自宫外,又见识过衙门办案,哪怕她自个儿不提,都有好些宫女想来打听故事。
旁的倒也好说,事关秦骏那一桩,就未免不好谈及了。
那宫女嗔道:“前回寿阳公主都想听的故事,我们实在好奇,这里不方便说,我们去殿后的园子里,大下午的,主子们打牌的打牌,歇午觉的歇午觉,没人来的。”
谢筝叫几个宫女半推半就着到了园子里,站在避风处,她想了想,没正面讲,而是先说起了教坊司的姑娘们。
才说了几句,突然就听见了脚步声,伴着两个年轻姑娘的交谈声。
那姑娘似是生气,连声音都颤着:“真真是不自量力!她们做事颠三倒四的,却还想拉我们下水!”
“姐姐,跟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计较什么?”另一个安慰道,“嘴巴长在她们脸上。”
“损的是我们的名声!”
谢筝噤声了,因着是避风处,来人没有发现她们几人,谢筝张望了一眼,又缩了回来。
那是两个陌生姑娘,谢筝前几日在成华宫里从未见过,看衣着装扮,也不似宫女。
见谢筝不认识,一个宫女握了谢筝的手,在她掌心里写了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