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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锦 (玖拾陆)



豆腐摊上午就卖光收摊了,谢筝跟着古嫂子一道归家去。

胡同里有些人家已经准备午饭了,菜香阵阵。

谢筝低声问古嫂子:“廖家是哪一家?”

“那家,”古嫂子伸手指了指前头,“门口有树的那一家。”

从廖家门前过时,谢筝瞥了一眼。

大门紧闭着,看不出里头动静,木门上的漆已经掉落,毛刺刺的。

待进了古家,关上了大门,谢筝才仔细问起了廖家。

“听说那廖张氏原是做绢花的,十月里没了?”谢筝问道,“怎么没的?”

“病的,没钱请大夫,拖了半个月,就没了。”古嫂子道。

谢筝一怔,又问:“春天时不还让永安侯府的二公子出了二十两银子吗?怎么就没钱请大夫了?”

二十两银子,省吃俭用些,便是坐吃山空,也能吃个两三年了。

古嫂子把做生意的工具都收拢好,搬了杌子在谢筝身边坐下,低声问道:“姑娘今日过来,是要打听那廖家事情?难道那廖张氏的死,不太对劲?”

“是想问问他家事情,”谢筝直言道,“叫廖家拿了银子的二公子,昨日死了,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线索,正好听马捕头提及廖家事情,就来打听打听。”

古嫂子抿了抿唇,请花翘带小丫头去屋里玩一会儿,自个儿压着声儿与谢筝道:“春天那事情,其实也古怪。”

她是听古阮说的。

两家都是一条胡同的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

在古嫂子的印象里,廖张氏是个年轻貌美的媳妇子,笑起来时,有两个浅浅的梨涡,说话柔声细语的,手也灵巧,做的绢花很是好看。

而廖家那廖普,长得三大五粗的,说话也粗俗,胡同里不少三姑六婆都在背后指指点点,说这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要多鲜艳有多鲜艳,要多臭也有多臭。

“过日子嘛,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古嫂子摇了摇头,“别人夫妻的事情,我不喜欢去多嘴,只是廖普实在有些过分,吃过了酒就打他媳妇,说他媳妇长得好,肯定存了二心,整日里疑神疑鬼的。

我几次都遇见那廖张氏关着院门在哭,有一回实在没忍住,就劝她说,不如告诉娘家人,不管怎么样,这么挨打总是不成的,我也不晓得她听进去没有。

春天时,廖普突然闹起来,是他媳妇跟永安侯府的底下人不清不楚的,当街拦了人要讨钱。

他媳妇不承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所谓的奸夫也是一脸老实相,闹了半个多时辰,侯府二公子过来,给了廖普一拳头,又掏了二十两。

这事儿按说也就过去了,廖普却揪着她媳妇不放,话里话外是若无奸情,人家凭什么掏银子,他媳妇百口莫辩,一直挨打。”

古阮看不得这样的,仗着衙门里当差,教训了廖普好几次,可人家关起门来怎么打媳妇,古阮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刘维安的那个小厮,古阮也算认得,后来去问了问。

小厮说,二十两银子,刘维安没看在眼里,实在不屑跟廖普多费精神,又见那漂亮娘子可怜极了,这才拿银子打发叫花子似的给了廖普。

第二百五十五章 运气

这个消息倒是出乎了谢筝所料。

原以为那小厮老实,给刘维安顶个罪,可如今这意思,似乎真没刘维安什么事儿,就是破财消灾,不愿意跟廖普计较。

“那小厮莫不是为了刘公子的名声……”谢筝低声琢磨着。

古嫂子却是笑了,道:“永安侯府在京里能有什么名声?连我这么个卖豆腐的都知道,外头都说他们仗势欺人,不讲理嘞。”

谢筝失笑。

刘维安的名声,一向是不大好的。

再说了,是古阮私底下去问的,又不是衙门审案子,还讲究个能说不能说的。

古嫂子的声音又往下压了压,道:“这还不是最怪异的。

廖家添了那二十两,我瞅着是往家里添了不少东西,况且那廖普爱赌,听说去赌坊里输了不少的。

那二十两,按说是一两个月就叫他掏空了,可那半年里,廖家没短过银子,廖普也经常出入赌坊。

有一回我卖豆腐回来,在胡同口遇见廖普和隔壁的老爹。

老爹问他是赢了还是输了,廖普黑着脸说运气一直不好。

我之前当他是有赢有输的,可他既然不好,哪有银子去赌?

等那廖张氏生病,廖家才真的穷了一样,半点银子掏不出来,也没请大夫,隔了几日人就没了。

那之后,廖普就消停了,赌不起了。”

谢筝的眉头皱了起来:“嫂子的意思是……”

“叫廖普讹过银子的,恐怕不止刘公子吧?只是咱们没听说罢了。”古嫂子猜测道。

谢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了一句:“那廖张氏娘家还有什么人?”

“她不是京城人士,跟着娘家人在京中做了几年的活计,她嫁给廖普留在京里,娘家人都返乡去了,”古嫂子回忆着道,“听说是娘没了,还有个老爹和弟弟。”

谢筝大致弄明白了,在古家吃了午饭,这才起身告辞。

花翘是真喜欢古嫂子的手艺,对豆腐念念不忘,一步一回头。

古嫂子不由笑了。

她知道自己厨艺好坏,可平日里和小丫头两个人吃饭,便是做得再美味,也总缺了些什么,有人能如此直白地表达出喜欢来,叫她心里暖暖的。

“过年时我多备几样好菜,记得来尝尝。”古嫂子道。

花翘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谢筝眯着眼儿笑:“你这就应了?也不问问我?”

花翘眼珠子一转,笑道:“姑娘难道会不应?姑娘分明比奴婢还喜欢。”

这话说得十分有理,谢筝完全否认不得,只能笑着捶了花翘一下。

顺天府的大门关上了,后门却打开着。

虽是封印了,但圣上发了话,杨府尹哪里敢推脱,照着平时的样子,一早到了衙门里,认真看这案卷,仔细分析起来。

陆毓衍坐在一旁,低声与苏润卿说话。

谢筝进了书房,仔细把古嫂子说的话转述了一遍。

杨府尹明白人,唤了马捕头,叫他去各处赌坊里打听打听,这半年多,廖普到底运气如何,赢了多少又输了多少,又使人去永安侯府请刘维安的小厮过来。

等候的工夫,陆毓衍轻声与谢筝说事。

仵作验过那惨死的黑羽大将军了。

昨日混乱,冲突之中,小伯爷怀里的大将军落在了地上,挨了好几脚,等人群分开了,大将军也已经惨不忍睹了。

“似是被喂了耗子药,很可能就掺在饲料里,吃下去就倒了。”陆毓衍解释道,“下手之人有备而来。”

大将军是斗鸡,被小伯爷养得十分彪悍,除了小伯爷和身边两个亲随,谁都近不得身。

敢靠上前,那一嘴子扎下来,可不是玩笑的。

对付一只鸡,本不需要这么麻烦,一刀子割了脖子,比什么都快,可凶手似乎是晓得大将军的本事,怕自己不能迅速制住它,一旦大将军叫唤起来,事情就败露了,这才选择了下毒。

杨府尹看案卷看得头痛,揉着眉心问道:“贤侄,你怎么看那个廖普?

若他媳妇与刘维安没半点关系,他纯粹是讹银子,那只有刘维安厌恶他,没他恨刘维安的道理。

他就不会去害刘维安了。”

“大人莫急,总归也没旁的线索,就有什么先查什么。”陆毓衍不疾不徐道。

杨府尹搓了搓手,笑容无奈极了。

他也不想急,但宫里那位着急,又有什么办法呢。

刘维安的小厮很快就到了。

他一夜没睡安生。

事发之时,他就在边上,可还没有反应过来,刘维安和小伯爷就打作一团,他连冲进去帮主子推挪的缝隙都没找到,等好不容易能靠到主子身边了,刘维安就这么死了。

死得突然,死得莫名。

永安侯府昨日忙着布置灵堂,上上下下没空收拾他,可他就像是三魂七魄都飞了一样,整个人懵懵懂懂的过了一天。

这会儿,人是到了顺天府了,魂儿还不晓得在哪里。

松烟递了盏茶给他,冲他笑了笑。

小厮木愣愣的,半晌也回了个笑容。

陆毓衍问道:“廖普和他媳妇廖张氏,你认得吧?”

那小厮缓缓点了头,隔了会儿,问道:“不是查我们爷的案子吗?怎么问起那两口子了?难道是他们……”

“古捕快以前是不是来问过你,那二十两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陆毓衍又问。

也许是问及前事,小厮的精神慢慢好了些,一五一十道:“古捕快是问过,我也没说谎。

廖张氏是做绢花的,手艺很好,我当时喜欢我们侯府里一个小丫鬟,就好几次买绢花送她。

我一个男人,什么衣裳配什么花,一点儿也不懂,就多问了廖张氏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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