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谨画这话说的真真的是一点儿都不客气。
安乐郡主被堵的脸色涨红,指着谢谨画,咬牙切齿:“好,你带那个奴才走,既然谢家二小姐这么喜欢一个奴才,我瑞王府有什么舍不得的!”
安乐郡主特意加重喜欢两个字,用心不可谓不毒。
秦铮虽然介于男孩和少年之间,不容易被人猜测,但是到底是男性,安乐郡主的话出口,那些本来议论二公子的人忍不住眼睛就在谢谨画的身上来回打量,充满探究与一丝丝恶意。
他们自然不觉得安乐郡主的话可信,但是不妨碍这些嫉妒谢谨画的女人故意去相信。
谢谨画却是对那些视线恍如未见,径自转首望向站在角落中始终没有动,低垂着头像是沉浸在自己世界中一般的秦铮面前,伸出手:“跟我走,好吗?”
谢谨画的眉目如画,潋滟生波,笑靥如花,引人入迷,她对着秦铮,想到面前这个还未曾长成的男孩儿前世为她所做的一切,声音不自觉的都放柔了。
秦铮抬起头,注意到谢谨画笑起来的时候左边嘴角的小梨涡,浅浅的,却格外的好看,他记得她那一次给他药的时候也是这么笑,那一次阳光在她的脸颊边划过,那梨涡仿佛都闪着光一般。
比她的那一张艳丽多姿的容颜还要有吸引力。
秦铮的指尖动了动,想要碰一碰,捏一捏,那双阴郁的眼睛狠狠的盯着谢谨画,像是幼兽在盯着猎物一般,像是随时准备扑上去咬一口一般。
对上秦铮那狠狠的目光,谢谨画面上的笑都差点儿挂不住,她莫名觉得脖颈有些冷。
秦铮从来都是怪异的很,她前世没有了解成功这个人,今生发现自己还是不了解。
谢谨画保持着伸手的动作不变,笑的更美。
管他的,不论秦铮有多怪异,前世今生面前的孩子都对她有恩,她一定要让他好好的。
垂眸望着那只伸出来的手,也是格外的细嫩柔软,方才在冰冷的湖水中,他感受过那份细腻,和他伤痕累累的手完全相反。
在谢谨画愕然的眼神中,男孩儿终于开了口:“我不会离开瑞王府的。”
话音落下,秦铮转身便跑。
他有一瞬间冲动的差点儿真的就答应了跟着谢谨画走,忘记了他和她之间,不是一路人。
谢家二小姐倾国之姿,盛京盛传没有男人能够拒绝的了她的要求,今日秦铮却是当面拒绝,安乐郡主扑哧一声笑开,也不觉得那个消失在众人视线中的家伙碍眼了。
二公子也第一次觉得那小杂种还算识趣,他望着谢谨画,哼笑一声:“我们瑞王府的奴才,总还分得清自己的主子是谁。”
谢谨画缓缓的收回了手,心底有些遗憾,却没有恼怒,是她想的太简单了,她单知道秦铮在瑞王府过的不好,却忘记了,这里终究是他亲人所在的地方,现在的他,也许还对瑞王府抱持着一丝希望。
转首望向那些用看笑话眼神望着自己的人,谢谨画轻轻的捋了捋自己鬓边的发丝,面上是风轻云淡的笑:“他对瑞王府忠心,那瑞王府更加不能够亏待如此忠心之人了,君子不强人所难,我虽然不是君子,却也不是小人,今日之恩,我记下了,我看刚刚那孩子伤的不轻,想来瑞王府应该不会禁止我的丫鬟偶尔过来照料一下吧?”
谢谨画虽然是笑着说这些话的,却是字字句句满含着讽刺,仿佛她对秦铮方才的那点儿在意全是假的,重点便是讽刺瑞王府小人。
“你好,一个奴才能够让谢家二小姐惦念,是他的福分,我瑞王府自然也不会小气的阻拦!”
安乐郡主听出了谢谨画的讽刺,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给了身边几个丫鬟一个眼神,他们扶起不满意要争执的二公子便走。
今日瑞王府,安乐郡主的面子算是丢尽了,她不想让自己的名声更差。
谢谨画笑盈盈的望着一个个看热闹不嫌多的走远了,身子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幸亏百合扶住了,她在冰水里泡了许久,内里其实虚的厉害。
“小姐,你身上好烫,我现在马上去找大夫”
百合一碰到谢谨画的手,便有些讶异的低喊了一声。
谢谨画按住了百合的手,压低了声音:“别,立刻回家,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方才那二公子都能够在她洗澡的时候摸过来,如果不是秦铮的话,她今日便算是栽了。
“二姐,我听说那瑞王府的二公子居然敢行窥探之事,你有没有事?二姐你别怕,我们也是堂堂尚书府的小姐,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父亲一定会为我们做主的!”
谢谨瑶一脸担心赶了过来,开口便恨不得给她栽一个和男人有首尾的名声,这个妹子,究竟是有多恨她?
谢谨画忍不住笑:“瑶儿多虑了,让我吃亏的人还没有出生,与其担心我被怎么的,不如担心那位二公子现在能不能够起身呢。”
丢下这句话,谢谨画直接扶着百合的手便走,丝毫没有再搭理谢谨瑶的意思。
谢谨瑶侧首望见齐王望着谢谨画背影时候眼底的一抹惊艳,五指慢慢的握紧,扯开一抹状似天真的笑:“姐夫,二姐的性子一向好强,也许只是她不好意思说”
“你二姐性子好强,就像是她说的,一般人确实是占不了她的便宜,今日之事,休要再提了。”
齐王打断了谢谨瑶意有所指的话。
谢谨瑶一口气憋住整张脸都有些变色
——
秦铮推开那扇窄小破旧的木门,一股子阴冷潮湿的气息从门口冲出。
秦铮的面容却是比那屋中的气息还要冰冷,他掩住门,随意的将自己身上湿透了的衣服往下脱。
手碰触到了怀中的东西,少年取出,望着那只小小的瓷瓶,眼眸低垂,指尖摩挲着,迟疑的,他小心的将其放到了一边。
衣服彻底落地,少年单薄的背脊处也显露出了一道道青紫於痕,鞭痕红肿,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伤痕,旧伤未愈,新伤又添,有些还没有愈合的伤口被水泡的发白发烂,让人看着便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秦铮仿佛丝毫没有感觉一般,走到墙角的矮柜前,打开,从里面取出了唯一的一件换洗衣物,正要换上,身后传来一道沙哑阴冷的声音:“你去做了什么?”
秦铮的身子一僵,慢慢的转过身子,望着面前拄着拐杖的老妪,面容僵硬冷漠,没有出声。
对方既然来了,就是知晓了。
“跪下!”
老妪厉呵一声,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秦铮跪在了地上。
“你可知错!”
“她帮过我。”
秦铮的声音带着倔强。
“帮过你?她帮了你什么?只是帮你说了一句话,给了你一瓶子廉价的药?你根本就是被那狐媚子的美色所迷!”
一拐杖重重的击打在了秦铮光裸的背脊之上,一道红肿迅速覆盖在了其他的伤痕之上,那几处被泡的发白发烂的伤口撕裂开来,流出潺潺的血迹,秦铮闷哼一声,低垂的眉眼中却是全然的冷厉:“她不是狐媚子。”
少年一字一顿,仿佛在强调什么真理一般。
第六章血的温暖
“还说不是狐媚子,才只是见了几面就让你这么维护,她不是狐媚子是什么!”
那老妪被秦铮不知悔改的态度气的发抖,下一刻,她的眼睛望向了放在矮柜上的药瓶,手中拐杖一扫,在秦铮瞪大的眼睛中,那被他一直小心珍藏的药瓶直接碎裂成了一片片。
“小主,老身请你记住,在这瑞王府,在这盛京,乃至于在这整个大庆,除己之外,尽是敌人,若是小主记不住这一点,老身不介意将那乱了小主心神的人除去。”
老妪那双浑浊的眼中,是阴冷的杀机。
秦铮按住在地上的手慢慢的抠紧,他的眼中出现的是不逊色于老妪的杀机,只是他的声音却是与眼眸中的冷厉相反的低弱:“我知道了。”
“小主能够明白便好,终有一日,小主是要回去的,到了那个时候,什么样子的权势美人,都尽数在小主的一念之间。”
老妪满意的颔首道:“不过为了让小主记住这次的教训,十杖如何?”
老妪已经走了,秦铮的背脊之上十一道新增添的痕迹让他的整个单薄的背脊都肿起了一大片,乌青红肿的皮子紧紧的贴附在那些肿胀之上,看着骇人的很,秦铮慢慢的以手撑起自己的身子,踉跄着走到了矮柜面前,他望着地上那碎裂的瓷片,看了很久。
半晌,少年蹲下身子,伸出了手。
瓷片按住在掌心,一点点的用力,掌心中濡湿温暖的血液流淌而出,那是他短暂生命中,唯一抓住的温暖。
——
马车上,谢谨画晕晕沉沉的,几乎是陷入了半昏迷中,重生伊始,一连串的事情接踵而来,她几乎是不敢有丝毫松懈的,此刻一松懈,在冰水中浸泡的后遗症便出来了。
全身上下一时间冷的发抖,一时间又热的像是身处火炉之中,恍惚间,她又回到了帝后大婚的那一夜,又见到了那个得意笑着的谢谨瑶,听到了她一字一句剜心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