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宗皇帝享受娟儿的仰慕和温柔包容,却总在事后将娟儿丢在脑后,不当一回事。娟儿每次侍寝之后,都会有一碗汤药送来。
那碗黑漆漆的汤药,一直留在娟儿记忆当中,带着极其苦涩的味道。
很快,唐贵妃便生产下十一皇子姬淄,神宗皇帝的一颗心回转到贵妃身上。娟儿失宠,独自一人在暗夜里啃啮孤寂光芒。
神宗皇帝喜欢娟儿一把好嗓子,虽宠爱贵妃,但偶尔梨园之时,听到娟儿的歌声,避着贵妃还是会偷偷宠幸娟儿,聆听娟儿情动之时动人的歌喉。
这对娟儿而言是一场苦难,如果神宗皇帝当真彻底遗忘了她,她许是能更容易放下这段感情,可是这般偶尔落下来的雨露,却如同一根细微的丝线,轻轻拴着少女的心。总是在最绝望的时候撩拨一下,无法真正忘怀。
天册元年,娟儿不慎怀了身孕。
这一年,娟儿十六岁,神宗皇帝已经有了很多的子女,刚刚因着十二皇子姬洛的事情惹了贵妃生气,并不需要一个多余的幼子让贵妃知道自己和小娟儿的私情,更何况,这个孩子有一个出身如此卑微的母亲。
身孕两个月的时候被发现,宫人将一碗打胎药送到了她的房中。
她哭泣良久,在天亮的时候喝下了这碗打胎药,在房间躺了一夜,天亮的时候小产了一个婴儿。
此后伤了身子,足足休养了足足半年,才重新登台。经了这样一趟子事情后,歌声更上一层楼,犹如天籁。那一年的上元节,登台歌唱《太平景》,犹如天籁。得了神宗皇帝和贵妃夸赞,赐下永新的艺名。
此后,永新娘子的令名传彻,一颗心却凉了下去。
她丢的那个孩子,他的父亲虽然并不在意他,他的母亲却会一直将他铭记在心中。五月二十,是她的孩子流产的日子。此后每一年的这一日,她都会在教坊请假半日,前往小园悼念自己丢掉的那个孩子。
……
杜永新泪流满满,“这是我的故事,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可我不想将这段故事带到地底下去,一辈子都没有人知道。你是他的外甥女,所以我告诉你。日后,这世上至少有一个人知道,曾经有一个叫娟儿的女子,和神宗皇帝在一起过。”
神宗皇帝和唐贵妃的爱情故事,传唱天下,可没有人知道,在这样浓丽的爱情故事中,还有着一个小小的娟儿的身影。
顾令月厅了这个故事,心中伤感,问泪流满面杜永新,“你,恨我舅舅么?”
杜永新的目光茫然,“恨?”
“那一个夜晚,我喝了药,在床上痛的打滚的时候,我曾经恨过他的。后来,天册六年,他驾崩的时候,我却伤心的不得了。我身为伶人却没有为皇帝悲伤的资格。”
“后来我想,我还是爱他的吧。纵然他给我带来了一生的伤痛,纵然他没有让我们的孩子出世。可是他给我的人生涂抹了一道不一样的色彩。若没有他,可能我的人生会平稳无趣,没有一丝跌宕起伏。
所以到底,我是感激他的。”
她望着顾令月道,“今上和他不一样。先帝疏于治国,喜爱艺术,对于梨园投入了极大的精力;可是今上却更在意朝堂国事,对于梨园,不过是可有可无罢了。他们虽然是父子,可神宗皇帝多情,今上冷情,但一动起情来,就更加的专情。”动情道,“绢儿一生福薄,遭遇薄幸,娘娘您确是幸运的人,得了今上专情宠爱,您可千万要惜福,莫要辜负了圣人啊!”
顾令月流下泪来,“多谢你啦,我会好好的过日子的。”
离开泰陵的时候,杜永新前来送她。顾令月笑着道,“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你不用送了!”
杜永新微笑着道,“泰陵生活清冷,难得有个人前来看我。我想要多送送,皇后娘娘不必在意。”
顾令月就不再劝,道别之后登车远行。杜永新立在杨柳树之下,目送青布马车缓缓向着长安城方向驶去,目光朦胧如江南旧雨,轻声祈祷道,“皇后娘娘一定要幸福啊!”
马车在官道上平稳的行驶,顾令月归京途中造访旧友,听闻了一段旧事,心中难免充满了伤怀情绪,吩咐御者道,“慢慢的走就是了。”
御者应了,勒马“吁”了一声。果然便觉马车速度缓了下来。忽然前方官道来处方向一支队伍迎面而来,拦住了马车去路。
一批玄色骏马自侍卫拥簇之中踱出,马上男子大约三十余岁年纪,一身玄色披风,俊朗身长玉立,眉宇之间一抹威势,令人不敢逼视。见着青布马车,狭长凤眸闪过恼怒、柔和诸多情绪,勒住马匹,缓缓的度到马车面前。
顾令月依靠在车厢中,忽的感觉马车“吁”的一声停住,不由奇道,“这是怎么了?”
内外一片寂静,无人回答。
顾令月掀起车帘,往外张望,登时望见姬泽的脸,不由之间惊喜异常,“九郎,”声息中满含思念之意,“你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神宗皇帝这个人物,本文一直没有出现,可是一直是重要的背景人物。我力图通过侧写的方式描绘这个人物,表现他的性格特征。今天这块是神宗皇帝故事的最后一块拼图,配上了之后拼图完成,在大家心目中,神宗皇帝是什么形象呢?
第一一九章
顾令月瞪大了眼睛,“你怎么来了?”
“怎么, ”姬泽凝望着顾令月, 凤眸之中将女子形象珍重收藏, 沉声道,“朕的皇后久别归来,朕不可以出宫迎接么?”
倾盆的喜悦充斥在顾令月心怀之中, 将适才的伤感情绪冲刷的一干二净, 顾令月荔枝眸中露出灿亮光芒,猛的扑进了姬泽的怀中, “九郎,我好想你!”
姬泽怔了片刻。怀抱着妻子温热的身体陈绕其中,只觉胸中自顾令月离开之后长久的空寂之感重新被渐渐填满, 静默片刻, 伸出双臂, 将顾令月紧紧箍在怀中。“朕也很想你。”
青帷马车缓缓在宽敞的大道上行驶, 宽敞的车厢之中,顾令月仰折颈项, 躺在榻袱之上, 美丽的容颜上泛着红晕气息。情人久别重逢, 热意燃烧整个天地, 她觉得一个人被撕扯成两半,一半沉沦在焚烧一切的热意之中,一半谨守拘束,心中叫着不可, 声音破碎嚷着道,“九郎,不成,这儿是在车中,实在不成呀。”
“你还敢跟朕说什么?”姬泽闷哼一声,沉沉的控诉声扑在顾令月耳边心上,一声声如同控诉,“你一走就是十个月,好容易回来,还敢绕道别的地方去看什么劳什子的旧友,心里可还记得一分半毫朕是你的夫君?”
顾令月仰面屈折,面颊蒸红,一颗心瘫软成水,揽着姬泽的宽阔的肩头,迷离唤道,“九郎九郎。”一声声缠绵呼唤,如同温柔的丝雨落入姬泽心头。明明心头有着千般怒火,这一刻,在这般缠绵的呼唤声中也迅速烟消云散,化为绕指温柔,将顾令月涌入怀中,死命用力,犹如想要将怀中这个女子生生按入体内,捏合成一个人,再也不加分离。
……车厢微微摇曳。
顾令月一双雪臂揽住了身上的姬泽肩膀,面上一片红潮,丝丝汗水从雪白的额头坠出落下,死命咬住牙关,不敢将倾泻的□□之声露出一丝半毫在外面。“九郎,你饶了我吧!”
姬泽眸中泛着浅浅赤色,充耳不闻。车窗外大道两旁的树影微微摇曳,御人坐在车外御位之上板着面庞执着缰绳,犹如目迷耳聋,一心平稳的向前前行。
顾令月再也忍受不住,开口道,“哥哥,你饶了阿顾吧!”
姬泽身体陡然一僵。
“哥哥”这一声称呼,对于周人有特别意义,日常以此称呼呼父,但字面上亦有兄长之意。顾令月少年之时,信重自己,曾以此称呼呼之,意为视之如父如兄,信赖依恋至极。及至于后来风云变幻,受了伤害,将深心之中受过的伤掩埋,此呼便绝尔。多年之后重逢,面上虽然云淡风轻,仅仅呼圣人、其后关系缓和,亦多是呼唤九郎,至于这一声显示着至亲至信的“哥哥”,却是再也不曾出乎她的口中了。
及至多年之后,二人耳鬓厮磨,燕好婉婉,甚至结为夫妇,孕育子嗣。姬泽哄着她唤一声哥哥,却始终未曾如愿。却不曾想,在夫妻二人分离近年,再度重逢之际,竟在阿顾口中听闻这一声久违了哥哥,心中酸楚,凤眸之中泛起一丝水意,
询问道,“阿顾,你叫朕什么?”
顾令月略略安定下来,目光迷离瞧着悬于身上的男人。仔细描摹久别的眉眼,这个男人曾经给她的生命带来狂风暴雨,令自己恩怨交夹,一度以为再也回不到从前时光。此时此刻,久别重逢,处在姬泽怀中,心中却只觉安心,只觉一身归宿尽皆系于姬泽此,深深揽住男人的肩膀,柔声唤道,“好哥哥,你疼惜疼惜阿顾啊!”
姬泽登时呼吸停滞。
只觉自己的身体滚烫,狠狠的吻上女子花瓣一般的唇儿。
怀中的这个女子,是他一生中最珍重的女孩儿,他曾经在心中发誓,此生此世定将她掬于手中,不会再受一丝伤害。这一刻,她在他的身下,安然美好,他瞧着她娇美的模样,却只想食言,想拼命的□□她,瞧着她雪白的肌肤上显露出一条条的绯色的伤痕,自己和她融到一处儿去,委顿成泥。